本周六的早上,陈念仍要陪着桂芷棋去画室。
临走之前他专门往书房跑了一趟,把自己一周来辛苦练习的十几张水粉拿出来,用磁石挨个地吸在墙壁展板上。
陈念每一张都仔细看过,确定以自己目前的欣赏水平而言找不出任何问题,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出门。
哥哥已经醒了,但还在床上躺着,说嗓子今天更痛了。
陈念给陈词送了水和龙角散,下午他们去参加物理学竞赛复赛的同学就要坐车前去省城,陈念有点担心陈词身体。
“大概没什么问题。”陈词从他手里接过来药,“小感冒而已。”
“幸好有傅天河陪着,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他能帮忙照顾。”陈念叹了口气,“你说这老天爷也真够有意思的,偏偏趁着你考试的前两天下雨。如果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应该会在画室里待一整天。”
陈词:“最近怎么这么频繁地去画室了?”
“桂芷棋拜托我帮她一点小忙。”陈念神秘地眨眨眼,“等我办成之后再告诉你。”
这次陈念去得比较早,在楼下等到桂芷琪,两人才结伴进入画室。
确定色彩老师对桂芷棋抱着猥琐心思之后,陈念就绝对不会再让桂芷棋一个人在画室里待着了。
见陈念满脸写着雄赳赳气昂昂,桂芷琪大概能猜到他想动手了。
“要选在今天吗?”桂芷棋悄然问道。
陈念:“先看看今天来的人多不多,你和其他同学私下里聊过没?”
桂芷棋:“聊过了,好多女生也说色彩老师私下里接近过她们,宋玥还问我有没有收到过老师的微信消息。”
“这狗东西目标还挺多。”陈念磨牙霍霍,“等着吧,这个周末我绝对会把他赶出画室。”
这边陈念暗暗筹划,准备给予色彩老师致命一击。
而另一边陈词中午休息过后,在学校门口集合,坐上了前往省城的专车。
只有十六位学生,三位老师带队,车上格外安静,陈词和傅天河并肩坐着,车辆偶尔转弯或者加速刹车,带起身体的晃动。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陈词特别想吐。
他的头很晕,胃里悄无声息地翻腾着,中午吃下的饭还没能消化完毕,顶在食道里,让他格外难受。
车上难以流通的空气又加剧了恶心,陈词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
呼吸出的气流似乎都开始变烫,动弹时衣料和皮肤摩擦,带来轻微疼痛。
情况好像有点糟。
陈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反正他是感觉不出来什么,就是指尖有点凉。
傅天河敏锐注意到了陈词动作。
事实上陈词刚才难受时他就有所察觉,少年自从开车之后,就一直紧闭眼眸,眉心中间也浮着浅浅纹路。
“不舒服吗?”傅天河小声问道,他同样抬手摸在陈词的额头上。
兴许是他本身的体温就高,掌心偏热,总感觉陈词的额头反而还凉凉的。
“不发烧。”傅天河向陈词确认,他迅速从包里掏出两只橘子,“实在恶心就吃点吧。”
“好。”陈词慢慢把橘子剥开,光是拇指抠着橘子皮,指尖都在轻微刺痛。
虽然现在温度不高,但陈词非常确定,自己马上就要发烧了。
只觉浑身就像喷火一样滚热,是体温感受器被影响的表现。
“你靠在我身上睡会儿吧。”傅天河小声道,“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休息着应该会舒服很多。”
陈词实在难受,面对傅天河的邀请,也没拒绝。
他将身子朝体育生的方向倾斜,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傅天河专门调整姿势,让陈词靠得更加舒服。
就这么靠了两分钟,傅天河总觉得陈词脖子大概会挺不舒服。
他努力伸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客车最后有五个连起来的座位,没人,大家都觉得后面颠,习惯性地靠前坐。
“我们到后面去吧。”傅天河揽着陈词肩膀,“让他站起来,在后面你能躺着。”
“不用这么夸张。”陈词想要拒绝,车上还有其他同学和老师呢,自己躺着又算什么样子?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别硬撑。”
陈词的那些抵抗在傅天河面前不够看的,他几乎是半搂半抱着让陈词起来,两人直奔客车最后排的座位。
此举自然吸引了其他同学和老师们的注意,带队的物理组组长问道:“怎么了吗?”
傅天河:“陈词感冒了,有点不舒服,想让他在后面躺着。”
“啊?是前天下雨变天冻着了吧,吃药了吗?要不要喝点水?赶紧躺下吧。”
陈词可是老师们托以众望的种子选手,如果说这一班同学里有谁能通过复赛进入到最终的决赛,那陈词和傅天河绝对是希望最大的两个学生。
陈词只来得及说了声弱弱的“不用”,就已经被傅天河胁迫着带到了后排。
都坐到位置上了,陈词只能顺着傅天河的意躺下。
他犹豫了两秒钟要不要脱鞋,在作出决定之前,傅天河就已经在面前蹲下了身。
体育生攥住他的脚踝,帮陈词把鞋脱了下来。
虽然是今早刚穿的新袜子,但鞋子被脱掉时,陈词还是下意识地往回收脚。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般巨细无遗地照顾过,很不习惯。
陈蔚当然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陈词都十八岁了,早就不用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座位刚好够陈词微蜷双腿躺开,就是侧躺着脖子稍微有点累。
傅天河坐在陈词头靠着的那边,他一只手温柔地拖着少年后脑,往陈词的方向挪了挪,好让他能枕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舒服吗?”
陈词除了“舒服”之外,实在做不出其他回答。
傅天河的大腿枕着特别舒服,肌肉放松下来时质感是软的,好比上好的乳胶枕头,而且还带着让人舒畅的温度,总体来说比枕头还要好
侧躺果真比之前靠着傅天河肩膀舒服很多。陈词闭上双眼,全身逐渐放松。
车辆的颠簸因此变成了前后晃动,颇有躺在摇篮中的错觉,再也不会让他恶心得想吐。
意识逐渐昏沉,片刻之后,陈词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下意识地把脸往里面缩了缩,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他很熟悉,那是傅天河的校服。
但还没完。
校服盖住陈词的上半身,之后又有一件衣服盖在他的膝盖处,把只穿着袜子的双脚也一起包裹。
这下陈词浑身每一寸都不会被冻到了。
“好好休息吧。”傅天河又摸了摸陈词额头,就这片刻的功夫,他感觉温度好像真的提升了些许,“下车之后,我去买根体温计。”
陈词闷闷地嗯了一声。
考试期间生病,很倒霉,幸运的是,他身边还有傅天河陪伴。
实在过于舒适,陈词很快就睡着了,直到车辆在宾馆门口停下,才被傅天河轻声叫醒。
“到了,先下车吧。”
陈词低低地嗯了一声,明明睡着前还浑身热得像是要从体内冒火,现在却又冷得打战,全身都想紧紧缩起来。
应该是正处在升温期吧。
他掀开傅天河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坐好,在傅天河弯腰伸手之前,主动踩住鞋子:“没事,我自己穿就好。”
傅天河见状,也不勉强,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客车,车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司机和带队老师知道陈词不舒服,很耐心地等待。
陈词慢慢把鞋子穿好,再将衣服递给傅天河,他用力吞咽了两口,明明只是睡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没被使用过的喉咙又开始发痛。
傅天河一直注意着陈词情况,就连少年吞咽时喉结略显艰难的上下滑动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从陈词的书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了盖子递给少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陈词把鞋穿好,接过水杯。
不得不说,傅天河实在很会照顾人,也许是他从小生病,知道身为病号最需要什么,才能在如今做到面面俱到。
陈词忍着疼痛,喝了小半杯水。
他的包有傅天河帮忙背着,两手空空地刚一站起来,就猛然感觉到胃里一阵排山倒海。
胃部的抽搐牵连着食道一起剧烈蠕动,陈词只是稍微一低头,刚刚喝下去的水连同其他东西便瞬间涌入口中。
还好他嘴巴闭得严实,才没当场吐在车上。
陈词立刻抓住旁边的座椅,在眩晕当中稳住身体,胃里还在接连不断地翻腾,要把更多内容物挤出。
在陈词发出呕吐声音的那一刻,傅天河就做出了反应。
他手忙脚乱地翻着背包寻找塑料袋,可啥也没能找到,最后慌慌张张地两手捧成碗状,接在陈词唇边。
陈词当然不可能真的吐在他手里,他直接把体育生推开,踉踉跄跄地从最后跑到前方车门,下车之后也不管到底在哪个地方,低头俯身,终于吐出了憋在嘴里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刚刚喝进去的水,还有一些中午吃下去,没能完全消化的食物。
谁的呕吐物都会带着胃酸的气味,就算是下凡的仙女也不可避免,陈词总算把顶在食道里的水和食物都吐出来了,结果一闻味道,又忍不住更加剧烈的作呕。
傅天河拎着两个人的包,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看陈词吐了,赶紧来到少年身边,轻拍着他后背。
陈词分出来一些心神,伸手去推傅天河,想要让他离得远点。
从懂事时起,陈词就不记得自己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只是因为太过虚弱,几乎没多少力道。
傅天河就是不让开,不光不走,还要帮着陈词拍背。
陈词一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只剩下一些酸水,才终于停住。
胃部因为痉挛被抽成真空,疼得他用力捂住,傅天河赶忙递来纸巾让他擦嘴,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崭新的可乐,迅速拧开:“快用这个漱漱口。”
陈词喝了一口,可乐含在嘴里又吐出来,呕吐物变得更加恶心,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多看哪怕一眼。
确定嘴里干净了,陈词就喝下两口可乐,气泡在胃里蔓延开来,有效地缓解了收缩和痉挛,让他顷刻间舒服很多。
陈词刚要感谢傅天河,就看到他朝着路边花坛的方向跑去,体育生双手扒着花坛边缘,刨出一大抔土,又跑回来将泥土盖在陈词的呕吐物上。
傅天河来来回回运送三次,总算把陈词吐的东西全都盖住。
他找不到用于清扫的工具,但这样盖住之后应该不会影响到其他路过的人了,就是得麻烦清洁工打扫。
“好点了吗?”傅天河拍着手上的土,询问陈词。
陈词点了点头,嗓音因为呕吐格外沙哑:“舒服多了。”
傅天河:“那我们就赶快进去吧,你到房间里好好休息。”
带队老师正在办理入住,并不知道陈词在外面吐了。
一共十六位学生,三名老师,只需要十个房间就足够,办理的速度比较快,等到陈词和傅天河走进大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的身份证还没登记。
于是陈词和傅天河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同一间房,就算两人没在一块儿,傅天河也肯定会向老师要求跟陈词同住。
毕竟陈词生了病,他需要照顾陈词。
老师问道:“陈词好点了吗?”
“还可以。”陈词给了万金油式的回答,现在温度肯定烧上来了,但他除了有点冷之外,没别的太大反应。
对于刚才的呕吐,他把原因归于晕车和发烧感冒带来的头晕,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就没事了。
老师们非常忧心陈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甭管病情究竟如何,生了病肯定会影响到正常发挥。
但谁也没多说,只是安慰陈词到房间之后要好好休息,毕竟面临如今的这种状况,身心压力最大的,肯定是陈词本人。
傅天河和陈词去了他们在三楼的房间,刚一进门,陈词就直奔卫生间,先去刷牙,他拆开一次性牙刷,认认真真把嘴巴的每寸角落都刷了一遍。
“快去躺下吧。”傅天河催促道。
陈词:“我真觉得还好,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也不困。”
傅天河:“不是困不困的问题,发烧了肯定难受,你需要卧床休息。”
陈词:“只有一点点冷而已。”
傅天河:“那也还是躺着吧。”
陈词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听话地上床,毕竟傅天河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傅天河从手机上查询地图,寻找附近的药店,最近的一家药店在2公里外,他过去买好像有点麻烦,干脆就拜托跑腿送过来吧。
他选了根水银温度计,和电子温度计相比,这种最古老的温度计测量更准,而且还便宜,才五块钱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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