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微顿,轻声道:“现在从卫生间里出来吧,先去喝水,吃点东西,既然后面的项目不参加了,那就用这段时间把身体调养好。”
陈词冷静的声音仿佛拥有着魔力,让傅天河烦恼纷杂的内心奇迹般获得了许多平静。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宛若一个不小心将碗打碎了的小孩,明明尖锐的碎片把自己的手指划破,却还是流着泪不断道歉,害怕遭受责罚。
“好,我先去喝点水。傅天河说着,站起身,嗓音还有些哽咽,小声请求道,“能先别挂电话嘛。”
陈词:“我不挂,就放在旁边陪着你。”
傅天河走出卫生间去到休息室,拿纸杯在饮水机处接了温水,慢慢地喝下去。
温热的水流滋养着干涸的喉咙和干瘪的食道,最终落进空荡荡的胃里,剧烈运动后产生的灼烧感霎时缓解许多。
身体舒服了一点,似乎连带着心情也稍稍变好了。
傅天河喝下去两大杯水,又从带队老师的行李中摸出来一袋小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腹泻就腹泻吧,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反正这场比赛对自己而言已经结束,不如抓紧时间去想办法该如何弥补。
参加这场比赛主要是要拿到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如果他能凭借其他方法,在自主招生夏令营开始之前把证书拿到,也能让陈词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能够申请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的体育项目有很多,光是田径项目就有二十项。
但傅天河只擅长他训练的这些项目,想要把其他项目的成绩提升到标准,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完成。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几乎是唯一合适的项目。
登山。
针对登山运动员的等级评定,相较于其他项目要简洁明了许多。
男子申请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标准为在境内登顶一座海拔75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或者登顶两座70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或者在登顶一座7000米独立山峰之后,在另一场登山活动中抵达7500米以上的高度。
说起来简单,但要知道7500百米几乎是挑战人类极限的高度。
正常情况下,当海拔到达4000米以上时,长期生活在低海拔地带的普通人,都会产生或轻或重的高原反应,更何况是要在更高的区域进行强体力消耗的攀登。
而且作为一项极限运动,登山具有生命危险。
但这已经是傅天河能想到的唯一补救办法了。
他快速吃完了两小袋面包,感受着面包遇水膨胀给胃里带来更加充实的感受,认真思考着自己突然冒出在脑海中的想法。
虽然困难,但并非不可行。
要是放在一个未经任何体育训练的普通人身上,告诉他要在短短个月内完成7500百米山峰的攀登,就算傅天河不是太懂,也会觉得简直太拼了。
但他有体育锻炼的基础,首先在体能和身体素质这方面就足够达标。
剩下的这些技术和身体适应之类,他可以去做训练。
在傅天河看来,只需要努力就能够做成的事,反而是世界上最容易的。
陈词注意到画面中傅天河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到底是觉得傅天河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
陈词翻着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队里除了傅天河之外,应该就没有实力足够进入到第天决赛的队员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大概会在后天半决赛结束后,启程回来。
或者说傅天河的状态不好,他要不要专门过去一趟陪陪傅天河?
就在陈词思考这个问题之时,突然听到傅天河深吸口气,沉声道:“我决定了。”
陈词:“什么?”
傅天河:“我会尽可能在自主招生之前,把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给拿下来。”
“啊?”陈词立刻去翻他之前整理的田径比赛赛事安排表,如果他没记错,在暑假之前,应该没再有足够资格考证的全国性质以上的赛事了。
傅天河:“我要去登山!”
陈词:“登山?”
傅天河点头:“对,只要登上一座75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就能够拿到登山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
陈词眉角轻轻一跳。
陈蔚曾经带着他们兄弟俩,在中考结束之后的暑假去过玉龙雪山,他们乘坐索道抵达4506米,最终上到最高处4680标识处,那时候陈蔚和陈词都感觉还好,但陈念就要弱上许多,手里拿着氧气瓶,时不时地就得吸上一口,一直到下山之后都脑袋懵懵的。
更别提要登顶7500米以上的山峰了,陈词相信如果给出足够的时间,傅天河肯定能够完成,他运动天赋很高,更是作为体育生,有强悍身体素质打底。
但现在距离暑假的自主招生下来营,就只有短短个月的时间了。
想要在这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内完成,完全就是在赌。
傅天河:“我刚刚有查过资料,在经过培训的情况下,很多把登山当做业余爱好的女性也能够成功登顶7500米的高度,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
“这事还是等你回来之后再详细商量。”
陈词没急着反驳傅天河,却也没赞同他的注意,他需要更多的资料和数据支撑,才能形成自己的看法。
“好。”想到了这个办法,傅天河突然觉得自己又重新有了希望,他坐在休息室里搜索登山相关的更多资料。
片刻之后,熟悉的身影推门走进。
是带队老师。
“天河,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刚才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胃里舒服不少。”
看到傅天河情绪还算稳定,带队的孙老师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眼,确定休息室的门严丝合缝地关着,才来到傅天河的身边,掏出手机,给他看录在手机里的监控画面。
视频截取了事情发生的那一段监控,只见傅天河被喊走之后,一道身影悄然靠近了他所处的位置。
傅天河几乎是瞬间就根据背影认出了那人身份。
“冯栖元?!”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怀疑是老师把监控拍错了。
怎么会呢?
冯栖元可是他在队里很好的朋友啊!和他之间的关系好到仅次于张志明。
画面中的少年明显是头一回干这种事,非常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殊不知监控就在身后的角落。
他拿起傅天河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过了足足有十秒钟,才匆忙地放回原处。
然后把手中注射器的针头拔下来,扔进垃圾桶里,还扯了两章纸巾盖住。
“我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孙老师当然知道平日里傅天河和冯栖元关系不错,事实上,傅天河跟运动队里的所有同学都玩得很好。
要不是事情真正发生了,他压根不相信自己带的学生里会有人玩下毒这种龌龊把戏。
眼前的监控画面铁证如山,傅天河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害得他不得已放弃后面其他项目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好朋友”。
强烈的惊诧和悲哀,几乎要盖过他被迫放弃比赛的沮丧,这是傅天河人生当中第一次体会到背叛。
不,并非第一次。
他曾遭受过亲生父亲的背叛,但当时主要是承受那些痛苦的人,是他母亲。
到后面傅天河明确地知道他亲爹是个什么样的烂人,也就不会为了永远打不到卡上的抚养费而生气。
原来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竟然是这种感觉吗?
傅天河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用力按住胸口,默默消化着让人难以承受的真相。
带队老师同样也不好受,虽然昨天晚上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他就隐约有所猜测,但真正把情况摆在傅天河面前,看到自己赋予众望的学生露出这副表情,他同样自责又内疚。
“他为什么要害我?”
傅天河说出了他此刻最疑惑的问题。
冯栖元和傅天河的方向不同,两人参加的项目并无重合之处,甚至说原本都要去代表团体参加接力赛,傅天河的状态不好被换下来,也会影响到冯栖元的接力赛成绩。
“我也不知道。”孙老师同样不明白冯栖元怎么想的。
就算他成功阻止了傅天河参与比赛,就没想过万一败露了,要如何收场吗?
“天河,我们几个老师想等着比赛全都结束之后,再去做处理。”孙老师说得小心翼翼,害怕傅天河会觉得自己是想要包庇冯栖元。
但傅天河能明白老师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正值比赛期间,如果把事情贸然讲出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同学的心态。
傅天河:“老师你给张志明说了吗?”
孙老师:“还没有,我等结束之后再给他说,他脾气没有你能收得住。”
傅天河点点头。
孙老师观察着他的表情,安慰道,“天河,以后还有机会的,这件事性质太过恶劣,老师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傅天河答应道:“我相信老师,您快去忙别的吧,不用太担心我。”
孙老师见傅天河情绪还算稳定,火急火燎地走了,他还得去照顾其他参加比赛的学生
倒是有其他参与完自己项目的队友,大汗淋漓地回到休息室,见傅天河独自坐在角落,好奇问道:“天河?你比完了?”
傅天河:“哦,我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太舒服?”发问的同学颇为意外。
要知道傅天河可是他们学校所有体育生当中,最有希望在比赛中夺得名次的啊,怎么会偏偏在今天这么凑巧的身体不舒服呢?
看到傅天河表情不是太好的样子,同学也不敢再问,只能默默地瞅着傅天河的腿脚,猜测究竟是什么问题。
太可惜了,任凭谁知道消息,都只会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发出惋惜的感慨,傅天河可是大家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啊。
傅天河继续查着登山相关的信息,搜索到的资料越多,他就越觉得有戏。
相较于其他的运动方式,依靠登山获得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简直称得上容易,规则中并没有要求是独立登山,所以在攀登过程中可以选择富有经验的团队或者向导辅助。
他把有用的资料全都复制在备忘录中,准备等回去之后分享给陈词一起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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