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没吃上一口饭,喝上一滴水。
还是……需要问别人接电话才行。
他鼓起勇气,嗫嚅地走向门口站着的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叔叔。
“叔叔您好……”
穿着灰色T恤的男人看他一眼,狐疑地问:“去哪?”
少年有些窘迫,摆了摆手,“不是……我、我想借个电话可以吗?”
男人慢慢皱起眉头,叶闯又补充道:“我不是骗子,”说着,便把手中的皱巴巴的混着汗水的纸条给男人看,“我要打这个电话……”
男人视线移向他手中的纸条,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恐怖,一双混浊的眼珠瞪着他,“滚滚滚!不坐车就滚!!”
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是回到了原地,找了一处偏僻的墙角蹲下去,一条条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而后又匆匆离去。
眼眶很涩,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饿,他连对面墙上的广告牌都看不清了。
“欢迎……”
他揉了揉眼眶,终于看清那几个字。
“欢迎来到A城。”
耳边响起黑哥跟他说的一句句话。
――出来后到A城找你哥!哥有门路,包你吃穿不愁!
――A城好啊……房子建得老高了,几层?反正、反正比这破地方的楼要高得多了!车也多,四个圈的遍地跑!哥我以前在酒店门口当保安的时候见的可多了!
――读个屁书!你有钱吗?!你在这里还呆的下去吗?!哥之前教你的就忘了?不要和读书多的人打交道,别跟哥一样被别人坑了都不知道!!就是要去冒险,去大城市,然后永远别回来……
――你还年轻,又能吃苦,往死里干个几年,也许就能熬出头了……
――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你是哪儿的人,谁也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反正有钱就好办事儿!
――哥还想吃你的喜酒,做你儿子的干爸爸呢!
……
他无聊地用手去拉行李袋上的拉链。
拉开一个口子,又拉回去,反复几次,他竟然找出了一点乐趣,便乐此不疲地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他慢慢抬起头,与面前的巡警对视着。
巡警拿着一根警棍在他面前晃悠,“观察你好久了!蹲在这里干嘛呢?”
他低头,将拉链拉上,提着行李袋站了起来,“对不起,我这就走。”
“等等!”
叶闯握紧手中的行李袋,指甲将手心掐出一个个半月形痕迹。
巡警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少年,少年眼里的倔强和警惕让他感觉有些好笑。
“身份证拿出来。”
叶闯默了一秒,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根瘦长的手指夹着,递给了面前的巡警。
巡警接过,首先是被身份证上的那张照片给惊住,照片里,少年的眼神宛如两支羽箭射向你,这是跟摄像师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叶闯……”
少年并不回话。
“才18岁?”巡警惊讶地看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手中的身份证,“喔……是B城人啊……”
收起警棍,巡警把身份证还给他,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第一次来A城吧?”
他抿着唇,还是不说话。
巡警将双手背在后头,“迷路了?”
叶闯抬头看他一眼,又挪开了视线。
“这里有认识的人么?”
他的右手动了动。
巡警这发现了他手心里攥着的纸条,终于等到少年开口。
嗓子已经哑得厉害,却努力做到吐字清晰、声线稳定,他问:“能不能借给我你的手机。”
黑哥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正在酒桌上陪那些老板们喝酒。
喝得已经神志不清,差点没听出他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哥忙着忙着就忘了……”
“没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道。
“再等哥半小时,哥一定过来接你!”
“嗯,”他道,“我在A出口等你。”
那天晚上,叶闯坐在出租车上,黑哥精神昂扬地跟他介绍着路过的地标建筑。
尽管语序颠三倒四。
他将额头靠在玻璃窗上,橙黄色的光芒飞快略过他的左眼和鼻梁。
楼确实很高。
身边的车子也开得飞快,红色的尾灯远远看着特别好看。
后来叶闯爱上机车,说不清楚是因为喜欢飙车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还是因为那天他刚到A城时看见的那辆摩托车闪烁着的红色尾灯。
从学徒干到师傅,他用了两年。
从师傅干到老板,他也用了两年。
用这四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加上黑哥的关照,他有了自己的店铺,取名“凌华”――是他母亲的名字。
开始只是修修家电,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从早到晚,路过的人都能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坐在店门口,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专注地修着自己手中的家电。
到后来,店里开始卖一些冰箱彩电。
再后来,店铺开到繁华的街市,面积扩大一倍,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再再后来,偶尔和黑哥他们聚会时,也会有人喊他“叶老板”。
前前后后这么多年的光阴,好像是要熬出头了。
火车到站。
玻璃窗上映着一个男人的面孔,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死死的,只能看见下半张脸的轮廓。
车门开启,叶闯拽掉耳机,提起脚边已经掉了皮的黑色行李袋,下了火车。
――
注:歌词出自陈鸿宇《理想三旬》
这位歌者的其他作品我也很喜欢,这里推荐《途中》《来信》和《一如年少模样》,特别适合夜深人静的时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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