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弗伊布斯小声说。
不客气,欢迎你再来找我。处理掉他的某种生理反应的向导一边抽离她的那根精神触须,一边通过他们手和手的接触在他脑海里这样说。黛安娜并没有看他,到现在,她已经非常熟练了,这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不需要她全神贯注来做。此刻她主要的注意力放在前面的舞台上——小美人鱼在礁石后面,看着公主叫来人来帮助沙滩上的海难幸存者。
五岁的时候,弗伊布斯就理解了这是个假的故事,不存在一个小美人鱼。现在这个木偶剧看起来比当初那个故事还假,首先,舞台上是些外形夸张又滑稽的木偶,其次,哨兵的感官太敏锐了,能清楚地看见每一根用来操纵木偶的纤细的线,听见木偶师操纵木偶时发出的那些细碎的响动。并且剧目开场十分钟,他就弄清楚了这些木偶是怎么被线牵引着做出那些让它们像个人似的动作。也就是说,他完全清楚,小美人鱼是一些木头,王子也是一些木头,小美人鱼在沙滩上,俯下身亲王子,只是木头在碰木头……就算这两个木偶,一个是金发,一个是深棕色的头发……金发的木偶俯下身,身体几乎贴上了棕发的木偶的身体,长长的金发散落下来,遮住它们的脸,她用手捧着他的脸……
他不能再重复那个联想。他不想再一次劳烦黛安娜帮他。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再离黛安娜远一点。虽然她的手还搭在他的手背上,但弗伊布斯认为,让身体这样微微倾斜对于防止他下一次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是有效果的!……说真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的身体有这样的生理,而且是突然有了这样的生理……他的意思是说,他认识这个器官十多年了,结果突然间,因为激素水平变化,它变得不再是他认识的模样,按他完全不熟悉的另一套规则,在他不想它竖起来的时候自己竖起来……这太奇怪了……
孩子们的惊呼声(包括黛安娜,她没出声,但她倒吸气了)让弗伊布斯回过神。哦,已经演到小美人鱼割舌头了。她用最动听的声音换一双腿,一双让她受苦的脚,而这完全无法保证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仅仅只是让她得到一个机会,让她有可能变成人,有可能拥有人的爱和灵魂。弗伊布斯觉得自己认同海巫婆的观点:这够蠢的。
所以,就连黛安娜也无法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故事。博士问他们哪个故事他们最喜欢,黛安娜回答野天鹅。弗伊布斯打赌,一定是因为小美人鱼太蠢了,蠢到连五岁的黛安娜也能模模糊糊感觉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哥哥的艾丽莎比冒着生命危险去追求爱和灵魂的小美人鱼更值得她喜欢。更别提,艾丽莎成功了,而小美人鱼失败了。她既没有获得爱,也没有获得不灭的灵魂,只有一个苛刻的叁百年考验……
等等,发生了什么?
弗伊布斯看着舞台,木偶的王子对木偶的金发姑娘说……他爱她但是很抱歉他必须娶公主因为公主是他救命恩人?
他记忆里故事不是这样的啊?!
他看向黛安娜,黛安娜这时候也看向他,蓝眼睛里带着一点责怪。不要吵。她是这个意思。她一开始就对他表达了,她希望能“安静”地欣赏这个木偶剧,如果弗伊布斯觉得没意思,不喜欢,他可以出去等她……
好吧,安静,正念。不要吵到她。
……然后看到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弗伊布斯确信,自己没记错故事的细节,是他们把故事改了。小美人鱼爱王子,王子也爱小美人鱼。主要矛盾是小美人鱼不能说话,不能告诉王子真相。哦,还有公主和海巫婆阻挠。可是她们都没有成功。最后王子知道了真相,相爱的人结婚了,小美人鱼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欢乐的大合唱。
弗伊布斯感觉这是欺骗!如果他们不打算讲安徒生的《海的女儿》的故事,那为什么要用《海的女儿》的名头?!这根本不是海的女儿,不是小美人鱼,不是王子,不是公主,不是海巫婆……
可是黛安娜很喜欢。她笑着,在合唱声里擦她的眼泪。是感动的泪水。是喜悦。
好蠢。弗伊布斯心想。安徒生编这个故事是为了教育小孩做个好孩子,他们把故事改编成了这样,则是为了让小孩们快乐地走出剧场。总而言之,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编出来的假话,何必为这操纵的手段动真情实感。
黛安娜突然不笑了。并且,她拿开了放在他手背上的手。她捂着自己的脸,流了更多的眼泪。这次是由于伤心,他能看出来。他还能看出来,是他惹哭了她。他刚才的情绪不小心太明显了,她“听”到了。
……好麻烦……她为什么要为这个难过……她不难过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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