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清楚了。放松,哨兵……”现在,回忆你的任务,回忆你任务中每时每刻的感受。
因为接到这个命令,因为向导的天赋在诱导他,他开始回忆:对她说,不会失败;意识到那个未知S级的想法后,心里的决心;请求继续任务,不希望看到任务失败黛安娜干扰了他,因为感受到水母被电击的痛苦,不愿意他继续这样的痛苦;他的震惊,他竟然会被干扰,但他迅速放下了震惊,因为任务中不需要多余的情绪……就继续保持这样,不是很好吗……之后,黛安娜还成功帮助他瞄准,打中了米歇尔,将他打倒……可是之后……
扣扳机的那一刻,流过心头的犹豫。怀疑自己的行为。
“你同情逃兵。”向导语气轻轻地做出了这个沉重的判断。
“我没有!”
“那么,就是你的向导同情逃兵。”向导说。
“她没有!她……她没有!”
“情绪不会无端飘进你的脑子里,哨兵。”向导说,“有一个人同情已确认叛逃并受到通缉的S级哨兵,尤利安·米歇尔,同情他到故意放过他——是谁在同情?”
“是我的错,是我的责任,不是她的——”
“是谁在同情?”
痛苦。
执行任务的我。
是谁的情绪妨碍了你成功射杀S级哨兵尤利安·米歇尔,弗伊布斯·玛里希?
是我的错。是我的责任。不是她的——
她影响了你,那么,就是她的责任。我想知道的只是:到底是不是她的责任,哨兵?
……是她的。
强烈的痛苦。
他想起了在岸边。他们逼哨兵承认,自己在这里进行了边缘性行为,是对自己的向导不忠。除了没有向导的尤利安·米歇尔,接受训练的哨兵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崩溃。
那时候他不懂他们为什么崩溃。
愧疚。痛苦。我背叛了她。痛苦得简直快要失去理智。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令弗伊布斯不受控制地感觉到欣快的脚步声进入房间。黛安娜。水母霎时从哨兵体内脱出,替被绑住的他看看黛安娜。水母“看”到,她愤怒地和年长的向导对峙,她的白球威胁性地呆在离那头高傲的鹿非常近的地方。
“他才刚醒!”她厉声说,“他刚做完手术!他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他——这是虐待!”
“放轻松,女孩。我没有虐待你的哨兵。”
“如果你再不离开他,你就是在虐待!放开他!”
向导轻轻笑了一声,接着,他从弗伊布斯的精神里抽离。
“好吧,把他还给你,可怕的小女孩。”向导这么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黛安娜跑到弗伊布斯身边,解开他右手上的束带,握紧他的手。告诉他:好了,弗伊布斯,没事了。我来帮你,让你感觉好一些……
在被她触碰,让她的精神触须进来的第一时间,他是感觉好些了,可是紧接着,想起他刚才干了什么,强烈的痛苦就又淹没了他。
我把责任推给了你。他告诉她。
没关系。你应该那么做,你做得很好,弗伊布斯——
我背叛了你。
她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接着,她没有继续说那些向导们都会说的标准回答。
那是没办法的事,弗伊布斯。这样做最好。我确实一直在任务中干扰你了……
但是最后那次,不是你。
最后一次,决定任务失败的那片刻的犹豫和质疑的感情,不是来自黛安娜的心。审讯的向导无法成功分辨出来,这两个百分之百匹配的心灵,即使结合不过叁个月,也贴近得远超正常情况。
弗伊布斯没有告诉过黛安娜,尤利安·米歇尔的号码是九十八号,绰号是“博士”。
是我在不忍。
就像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对那个少年射出的子弹。那一瞬间的迟疑,犹豫。不是因为好奇。那是搪塞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不忍。
那是和他一样,十四岁的少年。那是和他一样,不愿被控制的哨兵。
怀疑自己的决定。我真的要杀掉他们吗?就像扼杀另一个可能性里的自己一样,杀死他们?
是我导致了任务失败,自己负伤。不是你。
黛安娜轻轻探身,拥抱他。他眼泪沾湿了她的衣服。
对不起。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真的……真的没关系。
他的向导情绪在他的心里波荡开。比刚才那个向导更直接,没有保留,不会遮掩,并且……充满温暖的感情。不是冷漠的观察,工作程式的调整。她不忍他此刻心头的痛苦,她希望帮助他好起来。
谢谢你。
嗯……
他在她的怀里,被她安抚,被她疏导。痛苦渐渐远去。结束时,她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样做过了,是他要求的。自从他们结合,自从他发现她不爱他之后。
他没有反对这个吻。他感受着她的触碰,他自己心里流淌过的情绪,她心里流淌过的情绪,突然领悟了一个真相:雷古拉说得没错,黛安娜会爱上他。但不是因为他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而是因为——
黛安娜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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