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一年级的体育课跑圈结束后就是自由活动。季曦一个人默坐在松树下,拾起地上的松针,用尖端戳弄着手指,有种又麻又痒的刺痛感。
一个足球猛地砸中她的手,微弱的刺痛感变成剧烈的阵痛感,她的手痛到抽搐,难以伸直。
“贱人,把球还给我们。”
她们又来了。只是没有附和着吹捧副校长的女儿,加上她不爱说话且存在感低,她们就孤立欺负她。
季曦忍泪揉着手,把球踢给她们。她们又把球踢到她腿上,她的膝盖撞到松树台角,留下青紫的淤痕。
她不想一直被欺负下去,现在有了证据,她跟班主任说明情况,双方都请了家长来。
办公室里,副校长任由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睨了季曦一眼,提出要加强对学生的教育管理,不要搞特殊,班主任忙着点头哈腰。
季曦一个人站在他们对面,小腿隐隐作痛,她突然也好想抱抱父母。虽然在她的印象里,他们从没被抱过她。
季父季母赶来,她眼睛带光,昂起头来,像个战士一样,不怕敌人。
可战士会怕自己人在背后捅刀。
他们了解到小孩打架的消息,面色尴尬,很不耐烦。
“她们一直在欺负我。”不爱说话的人最先开口,控诉这些天的不幸。
“你骗人,明明是你欺负我。”
“是你骗人,你今天还拿球砸我。”季曦将九分裤的裤脚卷起,露出淤青。
“叔叔阿姨,是她扑上来抢我的球,自己摔倒弄的。”
他们一同看向季曦,她没想到:受害者与施害者身份的互换,只是因为一句谎言,而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她还——”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她脸上,又添一种痛感。她眼里的光消散不见,浑身如入冰窖。季父推搡她到他们面前,逼着道歉。
为什么他们宁愿相信别人的女儿,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面前这些人见到这场景俱是一愣,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定下替罪羔羊。
季曦紧闭嘴唇,倔强地憋住眼泪。
季母不断在她脸上扇巴掌,边打边骂。季曦很希望能被打到耳鸣,可她周遭的声音反而清晰放大,她听见了施害者压低的狞笑声。
无人劝解,都是看客。她已经看不清那些人脸,泪水缓缓流过脸颊,却无法消解半分疼痛。甚至她到最后低头道歉了,还是在被打。
直到新来实习教数学的刘老师进来,他拉开情绪激动的大人,终于结束这场闹剧。
“你奶奶当初听算命的说你是个煞星,果然不错。我现在真后悔把你生下来,上个学成绩不行,净给我惹这些事情。”
耳边全是谩骂,季曦步履踉跄回到教室,还有最后两节课,她要去上完。
班里的同学能听到走廊传来的骂声,季曦走进教室就听见有人骂她“打小报告的人去死”。一到下课,她就被按在墙角上被人扇巴掌,她想着忍到放学就好了。
放学后,刚下雨水,道路潮湿,她走在巷子路,却被那些人推到树荫里。一男一女束缚住她的胳膊,粗糙的树皮磨擦她的后背,火辣辣地疼。
“你们都没看到,她妈就这么扇她巴掌,看着都爽。”
每个人都想试试,巴掌声此起彼伏。季曦脸已经麻到毫无痛觉,她也流不下眼泪,张嘴紧紧咬住打在脸上的手。
“别踹她,踹出血你负责?我妈刚还跟我说以后不要留下痕迹。”
她看到湿土里钻出来透气的蚯蚓,想到其它办法惩罚她。她又让两个人掰开季曦的嘴,把掺杂着泥土的蚯蚓放进去一半。
季曦挣扎得很激烈,眼泪再次溢出,她的嘴又被狠狠按合,蚯蚓截断成两半,全塞进她的嘴里。
蚯蚓还在嘴里蠕动,浓烈的腥味直冲入脑。季曦浑身抖着,用舌头压着它,害怕它钻进喉咙。
“我们走,你再敢打小报告试试。”
她们终于走了,季曦双手捧着浸在口水里的两段蚯蚓,还活着,她将它们放回土壤里。嘴里余留的味道多了一丝咸苦,她再也撑不住,奔向路边水龙头疯狂漱口。
家里没人,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死死困住她。她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家。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是她的家,除了这里。
大门“砰”的一声,季昭被季母从幼儿园接回家,今天这么晚放学是因为折纸比赛,他是第一名,奖励挑个玩具。他选了积木,想和姐姐一起拼。
“姐姐。”他打不开她的房门,反复敲门,无人应答,“妈,我姐怎么了?”
“管她干什么,赶紧吃饭。”季母赶着上晚班,火急火燎地吃锅里温着的饭。
“不行!姐,出来吃饭!”
季昭的手敲得生疼,被季母硬拉到客厅里吃饭,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那扇门上。
饭后,季昭端着个小碗,迟迟不喝汤:“妈,饭能不能一直热着?”
“她做错事,少一顿饭还能饿死她?”
她不理他,把电饭煲的电源线拔了,害怕小孩触电,又把线放在他够不到的高处。
季昭很讨厌他们这样对她。
大门关上,季昭打开电视,音量调到最大,想把她引出来。电视里播着天线宝宝,小波喊着要吃宝宝吐司。季昭想起冰箱里还有吐司,搬起板凳去拿了下来。
季昭见窗外的天莫名变黑,树枝被大风刮动,击打着窗户。他把电视关了,抱着枕头在她门外等着。
“姐姐,打雷了,我害怕。”
雷声很大,大到她感觉整个世界在崩塌重建,像是预示末日的到来。她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她不知道她以后该怎么办。
雷声持续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她擦干眼泪,打开房门,误撞季昭。她绕过他,被他小手紧紧拉住。
“姐,你去哪?”
“上厕所。”
季昭在客厅等她,手里拿着吐司和一碗牛奶布丁。季曦绕过他,准备回房,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他听见之后笑着把食物捧给她。
她哭得暂失嗅觉,吃了几片吐司没味道,用小勺舀了一点布丁,看起来很白很嫩,送进嘴里。只是一口,她脸色骤变,冲向厕所呕吐漱口。
季昭没见过她这个反应,慌张地跟了进去。他盯着那碗白色冻状物,不顾洁癖,用她的勺子舀了一口,味道很正常。
这是姐姐以前最喜欢吃的鱼冻,因为这次鱼汤处理得很着急,鱼肉很腥,但汤口感还可以。
他给她盛了一碗汤,细心挑去鱼肉杂质,凝固成干净的鱼冻。但他不知道,鱼汤放凉,腥味会放大。
她的反应很强烈,他抱着她腿紧张地哭了出来。她无暇顾及他的状态,抽出腿来。
“出去,以后不要再给我吃这个东西,所有腥味重的我都不吃。”
“好,以后我们都不吃了。”
季昭放下那碗鱼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心疼她。她赶他出去,他只好回房间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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