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隶带着周喜儿来到了他最常去的餐厅。
点餐的时候,他近乎把菜单里所有不涉及荤腥的素食都点了,只给自己点了一盘荤腥。
他专门和服务生叮嘱了一遍,所有的菜色,最好用植物油烹调。
小菩萨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人会关注她的需求。她万事都好的性子,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都是迎合家人的那一个。用“迎合”这个词语,不算太准确,因为她真的无所谓。
从第一次单独约见时,她图方便把纪隶约到素菜馆,到现在“迎合”纪隶来普通的餐馆。纪隶都在照顾她。
周喜儿对纪隶道:“纪隶哥,可以不用点这么多的,且不说你不喜食素,我可能吃不完的。碗净福至,不要浪费。”
纪隶思索了一番:“因为不知道你喜好,素菜也不多,都上了也没什么不好,你可以挑你喜欢的吃,如果怕浪费,我就打包了回去当夜宵,你看这样好不好?”
周喜儿和纪隶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只是几次接触,纪隶和他人不同。
“好。”喜儿只知道,自己现在对这位陌生的丈夫,产生了许多不同于他人的好感,他是个尊重人,会为他人考虑的人。
……
周喜儿素日不爱与人交流对谈,别人觉得她是个闷葫芦,也不常和她聊天儿。
除了周璟儿。
外人看她们差三岁,又不是一个妈生的,平日里也不在一处玩耍,所以总误以为她们感情一般。其实不然,她和璟儿的感情很好,因为俩姐妹都是女孩儿,很多时候,周淮子顾不到的事儿,她能顾到到。平日里,周璟儿怕黑,是她陪着一起睡,周璟儿洗澡忘记拿内衣,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门,叫破喉咙喊得名字是周喜儿,要是喜儿姨妈疼,周璟儿也是大半夜的爬到她床上,给她倒热水,陪着她一起睡。
周璟儿在外人眼里,绝不是会照顾人的人。但是她对喜儿特别疼爱。她性子急,总是怕喜儿在外边受欺负,所以像个“小妈妈”一样操心。周喜儿挨周璟儿的骂最多,因为璟儿最操心她的事儿。但她去寺庙,也是周璟儿和周淮子上欺下瞒护着她去的。虽然一面不让她出家,但是一面又瞒着父母她的信仰。虽然总是骂她是个脑袋被门挤了的傻子,但是担心她一个人去寺庙不安全,还是会让周淮子护着她去。
璟儿,在她这里,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姐。
说起她对纪隶的印象,其实很说不准,她姐姐的整个青春,都是纪隶。能让她心情不好的,除了平日里那些讨人厌要说几句坏话的同学,大多时候,都是纪隶。
周璟儿是憋不住事儿的,心情不好,就冲到她房里,躺在她床上,噼里啪啦一通情绪输出,她在一旁给她泡茶,听着,时不时安慰两句。这是她和人最多的交流。
姐姐有时候在外面受了气,说别人的坏话,她都一应照单全收。其实能在周璟儿那里听到很多了不得的八卦,但是她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过一会儿就忘了,所以很多时候,周璟儿过后再说哪个三八的坏话,她又忘了,还得被冠以“泥菩萨,不中用”的前缀挨骂,周璟儿总是控诉“你和纪隶一样心里没我!我和你说个什么你都给我忘了!”。
要说起来,每一回璟儿生气,跑到她屋里,说起这位前姐夫,现丈夫,好像都没有什么好词。
说他不体贴,说他不爱说情话,说他满脑子只有工作学习……
可她这么看,倒是还好,或许是并不相熟吧。
话又说回来,璟儿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上一秒恨入骨髓的人,下一秒可以亲如姐妹。她的话,具有参考意义,但是不多。
自从工作之后,她就搬出了家里,一个人在外边住,平时和璟儿见面的时间变少了,璟儿也忙,除了逢年过节,或者两姐妹想念对方了,基本很难见上一面。所以这一回,她突然嫁给江辛霖,谁都猝不及防。
回过神,上了菜,二人没什么话,安安静静地坐着,要是换做旁的人,可能会尴尬。可她喜静,这样很好,意外的是,对面的那位陌生丈夫的从容不在她之下。
换作周淮子或者纪雍,早就叽叽喳喳的调侃了她一大通了。
难怪她姐姐得生气…话少在她周喜儿这里是美德,在她姐姐那儿可是原子弹…
这种氛围,小菩萨觉得很轻松。
“太太,我的手帕呢?”纪隶率先打破安静。
周喜儿一愣,放下筷子,挠了挠头:“抱歉,我忘了。”
纪隶莞尔:“所谓一诺千金,太太,我记挂了这么久,你却忘了?”
这一句话出,小菩萨好生愧疚:“《法句经》中有一言,能行说之可。不能勿空语。虚伪无诚信。智者所摒弃。(注:如果能做到的,说出来还可以,如果根本做不到的,千万不要说空话。要知道虚伪不讲信用,正是聪明人所鄙弃的。)我既然应承了纪隶哥,我就应该信守承诺,抱歉,纪隶哥,我明日一早,一定亲自给你送过去。”
纪隶忍着笑意,他哪里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和小菩萨生气?但看她当真的样子,心情大好,故作忧伤,认真着脸道:“哎,真难过,我把喜儿早当成可敬的朋友,可喜儿却并不以诚相交。”
小菩萨心里直呼罪过。朋友?在小菩萨的人生里,似乎没有这个种群。
以善待人,以诚予之。
纪隶真诚相待,视她为友,她竞毫无察觉,真是又一罪过。
没有人和小菩萨说过这些话,也没有人和小菩萨做朋友,小菩萨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纪隶,犯起了难。
她那憨样落到纪隶眼中,纪隶心情大好。在这浊世之中,人心叵测,勾心斗角,逐名追利,而她却像行走的桃园,与众不同,至纯至善…
对她使坏,有种亵渎圣灵的罪恶感,可罪恶感的背面,是无法言说,无法具象形容的快感。他从不相信所谓“人性本善”,“善良”不过是选择罢了,比如他面对小菩萨时,发现自己好像是天生的坏人,他生来唯物,不信鬼神,所以,亵渎圣灵又如何?
纪隶突然发现自己貌似在不经意间,找到了三十一年人生里,最悦目娱心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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