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萧元微微转面,作打量四壁之状,口中问:“你来长安,有何打算?”
“我确实有一件事--
絮雨在心里犹疑了下,很快做了决定。
不知他是如何来的京城,入了金吾卫,官职起来不低。等自己入宫后,每日进出走动,即便现在不说,迟早也会被他发现。
“我来此,也有另外一个目的,想入宫去做画师。”
裴萧元霍然转回脸。
“入宫去做画师?”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神情夹着掩饰不住的诧异。
絮雨知道他会有如此的反应,她也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解释道:“是。并且我已经考入画学了。”
他似要说什么,遭絮雨打断。
“我知道你的好意,你不必顾虑。从我四五岁起跟在阿公身边之后,我便一直以男子面目生活,我知如何行事。”
“你为何要如此做?
他沉默片刻,望着她问。
“恕我不便奉告。”
片刻前相见后的那种轻快的气氛消失了。
裴萧元的神色变得庄凝。
“义妹,我无意探究你的私人之事。但若万一被人出端倪,泄露身份,你所犯的,将是欺君之罪。”
“我明白。个中缘由,恕我不便告知。此事我是不会改主意的。正好一一”
絮雨顿了一顿。
“趁着今日机会,我也想谢过裴郎君此前对我的关照,从今往后,你我便无干系了,裴郎君勿以我为义妹,我也没有你这阿兄。无论人前或是人后,咱们就当互不相识。”
裴萧元听完打量她一眼,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
“你当我裴萧元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我知当初你来的目的,并非是要嫁我。那天清早叫你听到了承平与我说的话,个中固然是有些误会在,但确实,我本也没有娶妻之念。后来认你做义妹,也全然出于我的本心,更不是来自伯父的勉强。如今你要做的这件事,在我来,不合常理,很是不妥。但你若是执意不改,想必如你自己所言,个中另有缘故,我也不好强行阻挡。既然当日已认下你这阿妹了,我又岂会害怕受你牵连,出尔反尔?”
“你多虑了!”
“我知裴郎君襟怀磊落,是我自己的原因。”
絮雨对上对面那男子投来的目光,硬下了心肠。
“我天性孤僻,除了阿公,不想再和别人牵扯关系。当日裴郎君提出认我做义妹,若我知道你之后也会来京城,咱们或还能遇到,我想我是不会点头的。”
裴萧元一时语塞,目光落于她的面上,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皱。
“你是说,你当日是出于敷衍,才认了我这阿兄?”
絮雨向他深深地又行了一礼。
“请裴郎君见谅。我知这话本是不该说的,极是无礼。但确实,当时那样情境之下,我实在不能拒绝裴郎君的好意,只能暂时应下。我是想着日后你我是不会再见面的,没有想到你也和我一道入了京。”
狭屋内变得寂静无声。昏烛映着两道对立的人影,半晌谁都没再开口。
絮雨压下心中涌出的极大的歉疚之感,再次抬眸,目光投向对面男子那一张微微绷紧了似的英俊面容,轻声道:“裴郎君,你是个好人,真的极好的人。除了阿公之外,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
“不必说了!”
裴萧元忽然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都无妨。如我方才所言,只是因你先前不告而别,我来此后,知你可能也在京城,找了下你。今日找到,你没事,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只最后一件事。”
他再次环顾四周。
“你住这里不合适。你随我来,换个地方先住下来。”
絮雨下意识继续拒绝:“多谢好意,这里”
“这里你不能住!”
裴萧元这回直接截断。
“你放心,往后我不会扰你清净。只是你阿公将你托付给我伯父,我便须代伯父尽责,否则日后他问起来,我无法交待。此坊位置偏远,治安不及城北,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赌徒醉汉更是横行里巷。你不能住在这里。”
他给絮雨的印象,是沉着而温和的,更不会强人所难。但此时他的话却颇为强硬,竟是不容商议的意思。
絮雨迟疑了下,又挣扎着道:过些天我便入宫了,本也没打算在这里继续住久。最多再几日,我自己便就搬走”
他听完。
“你若不随我来,今夜我便封了这家店。”
他淡淡道,眉间若蒙一层寒意。
絮雨一怔。
“我在下面等你,你收拾下。”
说完这一句话,他转身便走了出去,步伐踏在走道的地板之上,声音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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