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大半天过去了,前厅中只剩下刘希淳一个人,早上凝月以身迎爪的惊险画面彷彿歷歷在目。
近日,那些梦境里的诗词在他的脑海里愈来愈清晰,刘希淳喃喃道:「春荣秋谢花折堕,生关死劫命存疑…指的,便是这一遭吧?」
他正出神地想着,忽然听到内室门开,钟太医终于出来了。
刘希淳急急忙忙地上前相询,钟太医摆摆手,向他道:「启稟王爷,这位姑娘失血过多,伤口太大,而且由于延误治疗,以大熹现有医术来说,本应该是活不过三天的。」
看到刘希淳着急到眼睛都快冒出火来,钟宇连忙接道:「幸好前些年,那个洋人利玛竇,送了一本奇书给老夫,里头包罗万象,无论内伤外伤,皆有新奇强效的另一番理论。老夫如获至宝,今日终于可以用上了。」
那时利玛竇刚至京城,为了将天主教传入上层,大肆结交高门,这钟宇也收到了一本医书译本。他口中的奇书便是闻名西方的伊本.西纳所穷极一身的心血「医典」。
刘希淳心想:「看来这利玛竇还真有些高明之处,改日真得找时间登门致谢。」
他神色略缓,向钟宇问道:「所以,凝月性命无虞了?」
钟宇也笑了出来,向刘希淳道贺:「恭喜王爷,融合中西两家之长,这位姑娘总算是救回来了。
」刘希淳大喜,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下来,他向钟宇行了个大大的礼,还付了极高额的诊金以表谢意。
虽然性命无虞,但凝月仍昏迷不醒,刘希淳不顾眾人相劝,执意在她榻旁守着。
他紧紧握着凝月的手,看着那圆圆的脸蛋,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就如同一个细緻的陶瓷娃娃。
这个女孩从小就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这种感情是润物无声,细水长流的。
虽然刘希淳也十分感激,但人性就是如此,到了失去时才懂得珍惜,对于已经拥有的东西,时间一长,便会渐渐趋于平淡,甚至当成理所当然的了。
现在忽然意识到有可能要失去她了,刘希淳才赫然发现,这小姑娘在自己生命中,竟已占有不可替代的位置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刘希淳有些抵挡不住睡意,开始打起瞌睡,但他努力克制,强压着倦意。
又过了许久,凝月终于恢復意识,她微微睁眼,马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清俊的脸庞。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看到刘希淳神色憔悴,满脸倦容,她心中有些心疼。
忽然感到手中一紧,这才发现,刘希淳即使睡着了,却还是没有将握着她的手松开。
凝月微微一震,刘希淳便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便看到凝月那甜甜的笑容,怜惜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么衝动就…」
却见凝月眨着眼,微笑道:「公子,我不傻啊,凝月是不想让您为难。用我微不足道的小命,去换少奶奶的平安,很值得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但此时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刘希淳看着她的笑顏,深知此言着实是发自肺腑。
刘希淳更加自责,他抚着凝月的头,宠溺的责备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你们在我的心中都非常重要,不要再说自己微不足道这种话。」
凝月乖巧地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露出微笑。
刘希淳见了奇道:「你应该痛的受不住了吧,怎么还笑得出来?」
却听凝月回道:「虽然伤处还是很疼,不过我很欢喜啊。」
说着忽然感觉一阵抽痛,连忙又去摀着缠着厚厚绷带的右肩。
刘希淳看了都觉得疼,摇摇头道:「都伤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可欢喜的?」
凝月怕刘希淳担心,她忍住疼痛,露出个灿烂的笑靨道:「想到公子竟然日夜不离地守着我,人家一醒来,睁开眼便看到您那担忧的神情,真的感动到都不知要说什么了…」
刘希淳听了又心疼又震撼,那么多年来都是凝月服侍自己,照顾自己,相较之下,自己只是守了她几个晚上,竟然就能让这个小姑娘如此的感动。
却见凝月似是真的感触良多,她望着刘希淳,认真地道:「凝月只是一个奴婢,公子如此对我,纵使死十次,一百次,婢子死而无憾!」
看她那真诚的眼神,刘希淳真的觉得凝月是一个很天真、很单纯的姑娘。从小常常因为自己对她的一点点好,她就感动到不行了,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任何事。
两人正交心地谈着天,忽然见洛霞走进房来,她一进来便着急地问道:「凝月没事吧,怎么这么久还没醒过来?」
凝月娇声道:「婢子没事,多谢少奶奶关心。」
洛霞此时也走到了床榻旁边,她一开口便问道:「凝月,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放了我吗?」
凝月淡淡地笑道:「婢子没有想那么多,那个时候心里只是觉得,公子和少奶奶在一起时总是眉开眼笑,以前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开心过,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洛霞心里又自责又惊讶,自责的是,凝月为了自己犯险牺牲。惊讶的是,这个平时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内心竟然如此刚烈坚韧,为了刘希淳能这么义无反顾,她对这个姑娘真的是刮目相看了。
看着房内三人和乐融融,门外的欧田却暗自握紧拳头。
这个男孩一日之间,便经歷了凝月受伤,相依为命的父亲惨死。
他心里极为愤慨,暗暗怨道:「刘希淳,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我父亲惨死,你也要负起责任!」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对刘希淳不甚满意,现在连逢噩耗,更是直接将这些责任全都算在刘希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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