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阿汉在美国过得怎样。」曹远东想着,他没有去过美国,他总想知道在美国看一场职业蓝球场是什么感觉。
「前几天他有打电话过来,发哥有跟他聊了一阵子,好像过得不错。」杨晞遥说。
不知道美国的夕阳是怎么样。
「回到香港,我想我再没什么心情再去看云看花看草看羊了。」曹远东看着日落,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所有旅程都会有终结的一天。
「大概所有的精神都用来看女生吧。」杨晞遥慧黠一笑,曹远东一笑,没有解释太多。
「我有时在想一件关于离别的事,假设喔,假设我们是情人,然后你会离开兰屿对吧?那到底是你会比较难过,还是保留在原地的人比较难过?」杨晞遥问了一个处境题。
「应该是原地的人比较难过吧,始终会睹物思人,像你每次来青青草原,也会不由自主想起我吧,假设我们真的变成了情人。」曹远东想了想说。
「可是离开的人也很痛苦吧,那些东西都距离你这么的远。你也许会想起青青草原的日落、一起出海潜水的阳光、更多更多,但你只能无助地困在一座座的摩天大厦里,然后你会很想念我,却苦无出路。」杨晞遥试着情景代入。
「可是你在兰屿看着『桃花仍旧,面目全非』,不是应该更感概吗。」曹远东问。
「有什么好感概,反而你在那边,连一点回忆的凭证也没有,一定会加倍难过地想念吧。」杨晞遥好像比他想像中更要洒脱说。
两人互看了一眼,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像发现了什么不恰当的事,耳根泛起了热意。
黄昏的天空,远方有一道银白色的飞机云在半空悬着,像在半空中划了一道指甲痕跡。杨晞遥指着它说:「我喜欢飞机云,在一大片天空中,突然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好美喔,以前我会慢慢看着它,直至它消散。」
曹远东看着飞机云,浅浅的,喷射式飞机在空中留下来的一道轨跡,就像什么东西要飞出天际,直达宇宙一样,而在飞机云的旁边,一架德安航空的小型飞机在空中缓缓飞过。
「你很快就跟阿汉一样,坐这种小型飞机离开兰屿了。」杨晞遥说。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分离。
「我每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都会想会否发生空难。我知道飞机失事的失事率其实很低,我知道我知道,但每次坐着这样一架大型的金属飞在半空中时,都总会觉得不稳妥啊。以前我都觉得发生空难死去,其实挺不错的。」杨晞遥说。
「为什么?」曹远东问。
「因为乘坐飞机的时候,心情都是轻松愉快的,这样开心地出发,然后突然死去不是很棒吗?而且有很多人陪你一起去死,一点都不会孤独喔。」杨晞遥煞有其事地说。
「嗯。」曹远东应了一声。
「你不会教训我,责备我不珍惜生命吧。」杨晞遥笑笑问。
「不会,你虽然不看重生命,但你比许多嘴巴说『生命可贵』的王八蛋更认真地活着。其实啊,生命有什么珍贵呢,我们本来就是一粒星尘,没有人们所说的珍贵。而且,死掉比较轻松是真的,我们都知道,活着才是最困难的事;生存才是最折磨人的玩意。」曹远东看着远方的飞机说。
「我其实真的讨厌将生命说得高高在上的人,我反而觉得,将生命看得没有什么太大价值的人,但仍然愿意活下去的人,更显得高贵和难得。」他补充多一句说。
杨晞遥在旁边听着他认真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说话平实地打动着她内心某个地方。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间察觉眼睛有点离不开他。
「你走了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喔。」杨晞遥将视线看回天空。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为了自己,为了许靖怡,也是…」曹远东说。
「嗯?」杨晞遥问道。
「也是为了你吧。」曹远东犹豫不决,他不经意间留意到,他的左手与她的右手,相距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手此刻像一隻寄居蟹,而她的手是一座温暖的居壳。
杨晞遥噗赤一笑,心底却漾起一阵波动,她晃着脚开玩笑说:「干嘛,你想问我借钱喔。」
「我是认真的啊,你对过我的善意,我会放在心底,然后好好努力。」曹远东这次索性直接了当。
杨晞遥抿着嘴笑,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瞇着眼睛凝望远方的黄昏,她在心底暗暗说了一句谢谢。
有时候,愈认识和了解一个人,愈能发觉对方的美。在夕阳的馀光之下,两人互相凝看,好像有一段很长的日子没有细看过任何一张脸,在这些时刻,时间彷彿停顿,阳光勾勒出收藏在瞳孔里的光,突然发觉那一点细未的光,竟是如此的美。
太平洋慢慢吞没了夕阳,两人载着机车回民宿,在三月的风中,在无声无息的某种牵引下,身影贴得相近,在伸出手便会触碰到彼此的距离下,两人嗅到了春天花开的气味。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