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舒沅有些自责。若他当真珍视旁人的善意,对她的一举一动敏感些也很正常。
安国公府中除去二公子裴靖,五公子裴凛还算好人,其他人都各怀心思。
也只有她,见过他许多狼狈。又被他如此对待。
舒沅举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水,渐渐下定了决心。
*
宋先生院中静谧无声。仆役垂手侍立在侧,请裴见瑾进入书房。
裴见瑾踏入书房,唤了声先生。
师生二人间一片沉默无言。许久,宋先生才叫裴见瑾落座,令人上茶。
宋先生握笔写完书信,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两下,才从桌前起身,宽大的袖袍荡出优美的弧度,露出其间枯瘦的手臂。
宋先生神色不动,然自有一番凌厉迫人的气势,他沉声道:“你今日所为,我已知晓。”
说至此处,宋先生停顿片刻,目光在裴见瑾面上停顿片刻,才道:“旁人读书,是愈发心静豁达。你倒好,为一时意气,这般天气去泡在湖里,你说说,这是为何?”
裴见瑾声音平静,答道:“读书明理,通晓先贤哲思,知晓诗文律令,自其间得经世致用之法,亦明接人待物之道。学生不敢忘。”
“正是明白这些道理,才能遵从心底善念。学生不觉今日所为有何不妥。若叫她遭人污蔑,学生心中难安,且她有恩于我,若连恩人之事也在心底掀不起涟漪,实乃无情。”
宋先生眉眼松缓下来,虽没有露出笑容,但眼看着是不会斥责他了。
宋先生又问:“原本你今日只需将看完的书交于我即可。我又让人去催你前来,可有怨言?”
裴见瑾温声道:“学生明白先生的苦心。”
宋先生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挥了挥:“你去吧。”
宋先生将裴见瑾安顿好,片刻后便到了谢老先生院中同他说话。
谢老先生平常嘴硬,但呵气成霜的日子,他也不得不服老,屋中燃了炭盆,把满屋的画都收了起来。
宋先生一来,两位便对坐品茗。
谢老先生撩了撩眼皮,问道:“你这会儿来,可晚了些。是骂过他了?”
宋先生摇了摇头,苍老的面容露出两分慈爱之色:“我哪舍得骂。”
谢老先生笑他:“你可要小心些。连舒煜那小子都留意着他,若你管,教严厉,将人骂得狠了,那小姑娘可要找你麻烦。”
宋先生捋了捋胡须,才道:“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材。在念书上有灵气的学生我也见过许多,可这些学生大多不知世事,对朝廷所为见识浅薄,唯有在外边吃过苦,方能明白一些道理,而他心思清正,又无怨怼。”
谢老先生挑眉道:“圣人才毫无怨言。兴许只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宋先生笑了笑:“那也够用了。”
第76章
◎这个冬日,比过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热闹。◎
裴见瑾这日后一切如常,只起初两三日精神不大好,嗓音嘶哑了些。舒沅叫聚仁堂的管事送了些补品过去。
裴见瑾到定远侯府做客,顾大夫也从房中出来,特地来给他把脉。顾大夫收回手,点点头:“年轻人身子骨就是结实。”
另一个身子骨不大结实的舒沅哽了哽,但还是为他感到欣慰。
舒沅在季考过后总觉得不大对劲,等她提早看完了底下管事交来的账册,连轻霜春桃家中的事也过问了一番,她才明白为何。
往年冬天,哪回不是初雪来时她便病恹恹的没了精神?
寒风凛冽之日,她大多缩在屋里看些传奇集子,等楚宜沈彻上门来找她,给她带点零嘴话本,一起打发时间,偶尔再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爹爹娘亲归家的日子。
前些年她冬日里胃口很差,一群厨艺超群的厨娘急得嘴角冒泡,也没琢磨出法子叫她多吃几口。
如今把原本到年节底下才能做完的事提早完成,舒沅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出其他正经事。
她不能闲下来。
若是什么也不干地待在府中,她就会一天一天数着父母归家的日子。但从小到大,她已经期待又失望过很多回了。
这天府中管事安排了人比武。舒沅立马想到了沈彻,然后拐弯抹角地叫沈彻把裴见瑾一道带过来。
定远侯府的比武台前一片热闹。舒沅和楚宜早在管事安排的位置坐下,暖暖和和地抱着手炉,吃着零嘴,分外惬意。
俱是些曾驰骋沙场的将士,到比武时无一人懈怠。不过到底也看着小主子坐在台下观摩,也收敛了差些破口而出的粗话。快过年了,众人上台时也收敛着手中的力度,尽量少留些不便处理的伤口。
府中太过冷清,楚宜顺手带了家中的一个小娃娃过来。沈彻那边也叫上了宋芝。
五岁的楚宁像个小火炉,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楚宜和舒沅中间。小楚宁说这样才公平:“我想跟姑姑或者姐姐说话,都很方便。”
楚宜捏了捏楚宁的脸:“我也想当姐姐。”
楚宁呜呜叫了两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楚宜:“小姑姑。你去跟爹爹说呀,他准了,我便听你的。”
宋芝过来的时候,就不如楚宁这般安静了。
宋芝在他们赏枫那日约好开春结成一队。今天上门,原本以为还能聚在一起练练手。结果一走近这处院落,就看到裴见瑾安安静静和一群小姑娘坐在一起。
宋芝大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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