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注意到陈婉洁闪过一丝鬱鬱的神色,随即又恢復笑容,洪安平一点不想在他俩的空间多待一刻,背影看上去都非常幽暗。
洪安平提着樱花糯米糕,他跟一般男子一样讨厌甜食,这次他坐在马车上,一名七岁的清秀少年带着一叠卷宗跟着上车。
"洪师兄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整理一些东西送过去,阿福你可以走了。"
尧泽此时还是千灯印象最深刻的模样,他脖子上少了那道横向伤疤。
千灯直起身子,洪安平跟尧泽搭几句话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尧泽低头检查卷宗内容,看完后似乎不累,拿起书本趁着空挡修练。
天空中下起鹅毛细雪,街上行人开始穿起冬衣,叶凉在薈萃楼,桌案旁边掛了一个暖炉,整间屋子暖烘烘,坐久了就想睡。
陈婉洁一人待在里面,叶凉带尧泽进屋,叶凉跟尧泽两人见过几次,外面颳起北风,在那一次私下见面后,陈婉洁对于洪安平的态度很客气见外,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叶凉留尧泽下来吃晚饭,尧泽有些紧张的跟对方碰杯,喝得很勉强,陈婉洁在旁边倒酒,洪安平抱着安定剑站在门边上,这里唯一畅快痛癮的只有叶凉一人。
突然外面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撞击声,叶凉有些醉意道:"外面的!下去看看出什么事!怎么这么大声?"
洪安平应了一声,下楼看到门板被撞烂,一辆马车撞破侧门,外面围了一圈人,老闆跟跑堂的都站在旁边,路人吵吵嚷嚷。
"小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怎么驾车的啊?!我的摊子都被你给撞坏了!"
"喂!车上没别人吧?有人受伤吗?"
"让让!都让让别挤!不要堵在路口!"
"他没事吧?!"
七八个男子帮忙把翻了的马车合力推正,一个大叔从撞坏的马车里面半拖半抱出始作俑者,那个青年额上带着白布,一身粗布衣,手臂跟脚踝似乎受伤,痛的嗷嗷叫。
"这是要奔丧啊?"
"有大夫没有?"
"说了不要堵在路口!让让!让让!有人受伤了!"
"街口的老李!谁帮忙喊他过来看看!"
路人帮忙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喊了大夫,几个男子把撞坏的马车推到旁边。
洪安平眼见没自己什么事情,转身就上楼。
只见房门紧闭,洪恩平很有自知之明的守在外面,叶凉带女人来这里,做完公事就做私事,做属下的做好份内事就好,其他不用知道太多。
隔日清晨,洪安平坐在门外打瞌睡,一个人轻轻推开房门,洪安平立刻惊醒。
让人吃惊的是,通常出来得都是陈婉洁或是昨日陪睡的姑娘,洪安平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对方却不想看他,面无血色,浑身颤抖,死死抓着外衣,双目赤红披头散发的跨出房门,洪安平怕吵醒叶凉,压低嗓音道:"尧泽!等等,你怎么回事?你头上在流血,我去拿药你等等……."
尧泽见对方伸手过来,反应无比剧烈,拱着肩膀大吼一声打掉洪安平的手,撞开他往楼梯口跑。
洪安平一脸错愕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叶凉赤着上身抬手将头发往后梳,笑着道:"哟,这么早起?去弄早饭上来,饿死老子了!"
千灯看到叶凉脸颊上一道鲜明的抓痕,连忙先进到屋内,她知道没人看的到自己,才急急忙忙地衝进去。
衣服跟毛毯落在地面,茶杯碎在塌上,陈婉洁双目紧闭倒在屏风边上,千灯心跳加速,深深吸一口气转到屏风后面,白色的被褥上,褐色的血跡,一条落木金丝腰带一端绑在床柱上,那条腰带是叶凉常常穿带的。
千灯执起腰带另一端,绑在床柱那头打了死结,她很慌乱又痛恨,她从来没有希望自己推测错过,这次的确证实那个想法,她大口喘气的坐在地上,脑袋一片混乱。
要是自己这个旁观者都尚且如此,尧泽会更加崩溃失态也说得过去。
叶凉语气随意道:"这女人昨日太不配合,吵吵嚷嚷闹的我脑门疼,我一时气极失手杀了,你把她处理一下。"
洪安平大吃一惊激动道:"什么?!你说什么?!"
随即又注意自己身分,见叶凉神色扫来,连忙强忍镇定道:"属下遵命。"
他蹲下来抱起陈婉洁尸体,面部紧绷,好像随时要大吼出声,叶凉叹口气弯下腰,在他耳边道:"你这么喜欢她,下次我找这个类型的送你,别摆着这种死了老娘的脸色。"
洪安平木然的答道:"谢少主。"
叶凉拍拍他肩膀呵呵一笑,洪安平把陈婉洁抱到马车上,取了麻布盖上,架着车把尸体送回到满春院。
陈婉洁的家人都在蓬莱仙岛,也不是修仙人,洪安平接下她的后事,将尸体埋在城外郊区的山坡上,眼神涣散的盯着火堆,从一口陈旧的木箱中取出一叠书信,那口箱子就是陈婉洁全部家当。
信里面全部都是家书,每隔三个多月一封,共有十一封,里面写到关于陈父赌博输了一屁股债,告诉陈婉洁要是拿不出钱寄回家里,就要把妹妹卖到妓院,陈婉洁每次回信都会附上全部所得,并希望父亲能善待母亲跟妹妹们。
最后第十一封信,是写给洪安平的,他手有些颤抖,迟疑一会儿才拆开信封,里面写了一些抱歉对于洪安平太冷漠刻薄,若她不跟洪安平拉开距离,要是叶凉起疑,叶凉一向是很自我的人,无法忍受跟自己在睡的女人跟属下有一腿,她早就认命了,她认为洪安平是很优秀的护卫,有大好的前途,不希望卑贱的自己耽误对方。
"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与之匹配的姑娘,她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之人,以前若是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你难受,真的很抱歉,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
最后,就几句简单的交代完一生。
洪安平跪在土坡上痛哭起来,他额头抵在简陋的墓碑上,悲伤的无法自己。
陈婉洁一人默默负担全家的生活,她很欣赏洪安平,本想赚够钱便离开满春院,父亲却又欠了几百万的债务,更是不择手段的恐吓,她想着自己都身在满春院,一心尽全力都想保住妹妹们,她不可能跟任何人开口,下了决心,对于洪安平的心意,只能收尽一方白纸,溶入墨跡中,既坚强又脆弱。
千灯看着对方哭的无助又悔悟,她站在旁边整理思绪。
叶凉看上尧泽,用什么相谈公务的藉口把对方骗来,陈婉洁在房内看到叶凉要强暴尧泽,在认识陈婉洁的个性后,千灯觉得她是隐忍善良之人,应该是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制止,叶凉从来都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叶震天没人敢管他,看叶凉毫不留情地叫人乱棒狠揍苗岳君他母亲就知道,叶凉可没什怜香惜玉之心。
他只是把女人当做玩物,兴致来玩玩,过了就换一批到身边,陈婉洁不会整日陪笑做作,叶凉贪图一时新鲜,不过要是触到他逆麟,在特别都不是一回事。
陈婉洁到头来还是坚持最后一次,她知道叶凉不会听劝吧!还是无法看到一个清白乾净的少年遭受这种暴力对待,最终自己被叶凉活活打死。
天空灰蓝色的,街上没几个人,连狗都冷到躲在马车底下瑟瑟发抖。
洪安平面容被冻到微红,黑发上沾上细雪,他将所有书信收到箱子里,收尽乾坤带里面,这时候尧泽已经回到冯门,生了一场大病,庐蔚然趁他昏睡时检查他的伤势,肯定发现什么,为了避免尧泽再度受伤,当下庐蔚然并没有特地去谈此事,只是让尧泽好好待静养,之后再也没让尧泽去过水云宗。
一个月后叶凉暴毙,审判时尧泽趁楚子敬离开,大开杀戒且毫无悔意,他恨那些风尘女子,因为叶凉把他当成妓女一样,绑在床上,变态的做出毫无人道的虐待。
叶凉的确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变态僻好,不过他都是找满春院的姑娘动手,既然付钱了对方也答应了,双方得利,皆大欢喜。
洪安平想来也见识过不少被滴蜡油、肩上有鞭伤、绑的手酸脚麻出来房间的姑娘,护卫们都假装没看到,尧泽想来被遮腾一宿,又打不过对方,满心怨恨,叶凉不是被他杀的,五头阎王找到他将其杀死在青楼,不过就算叶凉没死,尧泽早晚都要杀死对方的。
庐蔚然知道内情极力护着尧泽,而对于叶凉的所作所为,一开始庐蔚然非常愤怒,不过基于四象变之盟约,还有联盟得种种,利弊权衡,不好直接戳破,他没去找叶震天翻脸,而且当事人尧泽绝口不提,那道脖子上的伤疤,很有可能是尧泽曾经忍受不了羞辱自刎过,被人发现阻止,后来尧泽心性大变
洪安平一个人走在被细雪铺成的道路上,提着那个木箱,像是一座与事隔绝的小船,被白色的大浪来回摇盪,无力阻止。
视线逐渐变黑。
千灯感到这种真相让人难受又无奈,解开法阵时一阵天旋地转,往前一栽,终是灵力耗尽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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