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微微震动了几下,我的胸口突然变得有点烫,刚开始是一点,然后慢慢扩散,我上衣胸口那块儿大概湿透了。
我慢慢放下双手,搂住她的肩膀,嘴巴贴在她漆黑的头发上。
半晌,她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无辜又脆弱。我昏昏地低下头,嘴唇试探着印在她的嘴角,她闭上了眼睛,我也闭上了眼睛,她的唇很软很温柔,有泪水的味道。
这是一个轻柔的吻,我们静静地抱在一起,直到身体不再抖动。她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胸口,我不捨地松开了手臂。
「谢谢你。」她擦了擦眼角,对我说。
「谢谢你。」我看着她的脸,对她说。
週一,我按照墨教授的指示把新的实验设备组装完毕,正要离开的时候,墨教授叫住了我。
「准备下周要做的动物实验我们得抓紧时间这周做完了,会很忙。」
「为什么?」
「学校收到举报信,说我们实验室里存在虐待实验动物的情况,下周有内部调查组过来调查。下周的实验要全部停止,准备好的实验这周尽量多做点。你今天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晚上要留在实验室了。」墨教授严肃地说。
「明白了。」我点头。
週一的晚上可能是不色酒吧最冷清的时候。黄老闆正在吧台上跟一个穿灰色西服戴墨镜的人聊天,看见我进去了,衝我挥了挥手,灰衣人也偏过头来,衝我微微頷首。
灰衣人姓殷,电视台记者。黄老闆曾跟我提起他,说殷记者也是不色狗,还嘱咐我不要说出去。黄老闆说他也会帮我保守住我是不色的这个秘密。
黄老闆说,大部分不色是不太会讲话的,因为控制人的嗓子和舌头非常困难。他们成为不色后,会失去说话的能力,但是可以听懂别人说话。所以,会说话,对不色来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黄老闆说,殷记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但会说话,还保留了狗的灵敏,总是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秘密。在电视台,他很快就成了着名记者。
殷记者总是戴着一副墨镜,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偶尔过来也只是跟黄老闆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你是墨教授实验室的学生,对不对?」殷记者突然搭訕起来。
「是的。」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提起墨教授。只是他的头虽偏向我和黄老闆一边,却戴着墨镜,在昏暗的酒吧里我无法判断他到底看向哪。
殷记者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旁,提了提鼻子,深吸一口气,像是闻了闻我周围的空气,却没了下文,只是乾脆地转过头对老闆说:「我先走了,事情安排好了我再过来。」
「好的,好的。」黄老闆推开吧台旁的门,送殷记者离开。
黄老闆回来时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兴奋道,「我早就说过,万能的神让你成为不色是早有安排。」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耐心地说,「墨教授是动物实验中心的教授,你肯定对里面被关押的动物们是怎么被虐待的了如指掌吧?」
「虐待倒谈不上……」我想了一想,「不过饲养室里的气味是挺难闻的。」
「全世界数百万的老鼠,猫,狗和其他生命被关在笼子里,被注射各种病毒,开膛破肚,它们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和绝望,它们忍受着无尽的孤独和恐惧,它们不知道自由是什么,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恐慌中等待着要在它们身上实施的令人发指的酷刑,残忍地烧死在焚烧炉里。」
的确,我出生在饲养室,在笼子里长大,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如果不是成为不色,我到死都不会知道世界这么大,空气这么香。
「每次做实验之前,我都会被饿肚子……」我回忆着,每次实验前,我就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喝。所以每次实验的时候,我都会拼命做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情,为了多吃点东西,多喝口糖水。
「果然不出我所料!」黄老闆兴奋得两眼放光,搓手道,「你就是个活证明,证明那里正在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动物实验。」
「不做实验的时候还是有吃有喝的。」
「那都是人类的虚偽。他们给动物餵食,不过为了动物长得更好,好让他们去开膛破肚。他们做完实验,不会给动物缝合好,打上一针安乐针,美其名曰不让动物感到痛苦。明明对我们做着残忍的事情,还要偶尔同情我们一下,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好过一些罢了。」黄老闆有些哽咽。
「他们说这是为了能更好的探索未知的世界,救助更多的生命。」这是墨教授教给我的关于动物实验的意义。
「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一切都是因为人类的自私!就因为好奇,就因为想要多活几年,便可以随意剥夺其他动物的生命?他们怎么不用自己的身体去做实验?」黄老闆激动地说。
「你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我们发了一些受伤的狗的像片,」黄老闆深吸了一口气,「说是被实验中心丢弃的实验动物。」
我不确定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们,是不是也把我算在「我们」里了,「谁们?什么样的像片?」
「我找了几只奄奄一息的狗,放在实验动物焚烧炉旁,拍了像片,传到了网上,说是被动物实验中心随意丢弃的实验用狗,殷记者又帮忙在电视上播了这个新闻。现在网友们观眾们个个义愤填膺,都说恨不得要闯进实验中心解救那些可怜的动物。」
「这算造假吧?」
「这叫製造舆论。动物实验中心把你拘禁在守备森严的地下室里,终日不见阳光,这就算虐待动物,怎么能叫假的呢?」黄老闆不屑一顾道,「我们没办法进入那里,但是可以引导一下舆论,让网民们观眾们愤怒。这样我们就有藉口去地下室发现他们虐待动物的真相了。」
怪不得墨教授要我们这周赶实验,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果网友发现你们造假怎么办?」
「我们这些像片已经发出去一周了,大学一直未发声,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墨教授只是让我们这周赶实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明白。
「我就知道你是万能的神送来帮助我们的。你多留意留意,万一发现他们在销毁虐待动物的证据,一定设法保留下来。」黄老闆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我,郑重地说,「记住,不色的根是动物。人并不比任何其他动物高级,万能的神告诉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是生而平等的,用动物的生命去换人的生命是不对的。」
「但是为了这个理想却用谣言去攻击……」
「为了正义的谣言是绿色的,我们不需要看见,只要它能达到我们正义的目的。这是万能的神赋予不色的特殊使命,是不色存在的意义!」黄老闆义正严辞:「记住,万能的神不但给了不色恩典,还给了像你我可以说话的能力。我们要好好利用语言的力量,利用文字的力量,我们甚至可以利用人类舆论的力量。」
「可墨教授对我还不错……」
「我们不是针对墨教授,也没想过要伤害墨教授。我们只是想解救被虐待的动物。」
「好吧。」黄老闆眼神坚毅,我也觉得似乎我们正在做一件伟大而正义的事情。正如他所说,我从一出生就没有自由,仅仅是为了人类充满自私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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