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催什么催。”丹宿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昨日面见楼主,虽然带回了度厄,但并没有讨回谢岁应有的那五千两,度厄不值钱,虽然功过相抵,他还是被抽了一十鞭。
林雁被他从水里提了出来,青年人身材修长,手脚被泡的发白,四十斤的铐子落在手脚上,每一步都极为沉重。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中,斗玄楼曾经的第一杀手,一步步迈进了黑暗中去。
楼主山脚下的房子被烧了,但他并不愤怒,甚至还十分高兴。那烫手山芋走了,留了个不自量力的草包,果然是京城中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子,都不用刑法,稍微吓吓就全招了,承诺等到钱到了,就配合他们,将钱全部换成银两。
楼主感觉自己快要躺在钱山上,心情一愉悦,就想起了还被他丢在水牢的逆徒。
度厄是他在死城里捡的,此人心性根骨绝佳,自幼便深得他心,可惜了,生了异心。他不得不防,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处理为好。
吩咐下去,让楼中今日在职的所有杀手子时过去围观处置叛徒,他自己则打算同昔年“爱徒”再叙叙旧。
没有人能叛出斗玄楼,除非他死。
*
叶一纯扒拉在简陋木头栅栏做成的笼子里,一身华贵靓丽的锦袍被烧焦了半截,折扇也掉了,散着头发苦哈哈蹲在笼子里,向着角落看守询问,“好兄弟,能否给口水喝?”
不搭理,也不给。
叶一纯叹气。
这笼子高不过半人,他也站不起来,只能蹲着。好处是他表现的比较优秀,所有杀手都把他当成了草包,目前两只手还是比较松快,扇子也还在。
吧嗒吧嗒给自己扇了扇小凉风透气,叶一纯靠在栅栏上,看着斗玄楼家徒四壁的大本营,心里记着自己方才记下的线路,他可懒得在这逼仄地方消磨时光。
此处除了他和他带着的帮手外,还吊了不少人,大多数是些小孩,还有一部分青年,断手短腿,空气中都是含着血腥气的混浊。
叶一纯将目光挪开。
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不少血腥,从前的朝星阁亦是如此,天南地北的孤儿弃子,一吊钱可以买上好几个孩子。酷烈的训练,残忍的厮杀,能够走上这条路的,十不存一。
他不喜欢,所以杀了反对者
,带着剩下的人跑了。
现在再看,果然还是不喜欢。
这等腌臜所在,还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灭掉最好。
昏暗的火光中,远处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铁链声,有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这边走,昏暗的阴影里,影子拉长又缩短,破破烂烂的衣角滴滴答答还落着水,苍白的脸上蒙着三指宽的黑绸,从他的牢笼前缓缓走过。
叶一纯手中的折扇吧嗒掉下去,他握住了栏杆,瞪大了眼睛,一个名字压在喉间,呼之欲出,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还记得两人分别时小道长带着笑的脸,拿着竹竿,冲着他的方向挥手,温柔的让他别送了,改日再见。
叶一纯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相见。
与此同时,路过的犯人大概是体力不支,让身后两个杀手推搡,脚下一软,跌倒在牢笼前。
弱小,可怜,无助,且瞎。
“起来!”押人的杀手一把拽起林雁的胳膊,“装什么装,死瞎子!快点走!”
“对不住。”林雁将自己的余光从牢笼上那双沾了黑灰血迹的双手上挪开,他颤颤巍巍爬起来,脚步又虚浮了三分。
一片叮叮当当的铁链响声中,眼瞎的可怜道士让人极为凶恶的推走,徒留地面一片狼狈水渍。
水牢。
叶一纯牙齿几乎咬出血来,他看着林雁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跑过去,但看着对方苍白的脸,湿漉漉的衣裳和头发,被泡的发白的手脚,心脏抽痛。
最后所有的理智消失,叶一纯暴怒。
他的小道长必然是在游行途中被这群杀手给劫持了!然后宁死不屈,打死不从,被他们抓进来折磨!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难怪这次出门,林雁那么久没有回京。
叶一纯手指捏着牢笼,良久,他松开手指,垂着眼睛,铁笼上,留下一排极深的指痕。
他要踏平此处。
一定。
林雁绕过一个弯,待叶一纯看不见他的影子后,方才挺直了身板,他有些忧愁的蹙眉。
叶大夫怎么会在这里?
金陵距离斗玄楼老巢挤远,此处靠近西北,需要半个多月才能过来……莫非是来此处收药?
罢了,多半是被人牵连。
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看见蜷缩在牢笼中,颤颤巍巍那么一小团,多半是受了拷问,又受了惊吓,叶大夫很爱干净,何时如此狼狈过?
林雁杀心大起。
他的人,这群人凭什么欺负,怎么敢欺负……把他们全杀了。
只是念头起了一半,随后深深的忧虑又浮上心头。
斗玄楼的人他肯定是要杀的,叶一纯他必定是要救的,但他实在不想让心肝儿看见他杀人的模样。
那样太不雅观,而且有损他的形象。
万一将人吓到怎么办?
林雁看着自己目前还算干净的手,有些哀愁,有些幽怨。
好难。
娶老婆真的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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