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
这是以往曲长意常说的话,用来教导后辈,自己也以身作则,常一袭白衣素净俊逸,缥缈如神祇飞天脱尘。
他向来爱洁,游暄从未见过曲长意如此蓬头垢面。衣裳散乱,不知哪里滚了满身的土,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发冠早不知丢在何处。
若不是此时他正被师尊掐着脖子,早就着急询问,可现在曲长意显然很不对劲,与他往日见到的师尊全然不同。
曲长意俯身过了嗅了许久,灼热的气息打在游暄耳后,好像随时就要咬碎他的喉咙。游暄不敢躲,只能小声去喊师尊,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直到林中又传来响动,游暄才被放开,曲长意神情诡谲冰冷,仍带有警惕地盯着他看,指骨微动,显然还在纠结要不要当即杀了他。
然而风声越来越急,催得树梢的人头乱晃,四周隐隐又有黑影如水一般袭来,向两人的方向攀爬。
游暄捂着脖子艰难道:“看来这东西打不散,师……”
他话没说完,就被曲长意扯着衣领拖进了那坟墓下的土坑里。土坑四周的沙松散,掉了他满头满身,游暄赶紧闭嘴屏息,生怕要吃满嘴沙子。
这坑不浅,曲长意扯着他跑速度也不减慢,游暄被拖着撞了好些下,便只能顾着抵挡碰撞,很快那洞外又有声响传来。
显然是那怪物再次复原,嘶吼着要追过来。
待到了土坑的尽头里,游暄也变得灰头土脸,脏兮兮地和曲长意没什么两样,蹲在一处,活像两只滚了泥的小狗。
这洞太过狭小,两个大男人窝在里面只能蜷缩,游暄吐出一口浊气,紧紧盯着来路,心说这地方施展不开,恐怕要在那怪物手下吃亏。
然而心底却没生出什么惧意,大概是因为有师尊在,即便神志不清,他也总有种笃定的相信。
等了许久没等来怪物,那声音似乎听到了半道,竟没追进来,游暄却不敢放松,下意识看向曲长意问:“师尊知道那是什么?”
纵然曲长意清冷,可教导游暄也算尽心,按照往常一定会替他解惑,可现在却不答话,只是神情晦暗的蹲在原处,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游暄这下不知道该如何,不敢多话,就跟着他沉默,整个坑洞里静下来,只能听到外面的妖风阵阵。
直到约有一刻钟后,曲长意才似乎有了反应,抬手去挖脚下的土,也不用术法,笨拙地动作。
这土没法运出去,乱挖只会将两人困住,游暄观察一会儿,才敢试探问:“师尊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这次曲长意倒是正眼看了他,浅浅点了点头。
有了回应,游暄稍稍放下心,猜测师尊脑海混乱,应该是忘记了如何施法,便用搬运之术将两人面前的土挖走,不久就清理出一条台阶来。
曲长意没有阻止,只是看着面前的土一点点变少,露出点疑惑的神情来,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沙土的双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暄不合时宜地觉得师尊这模样有些可爱,是他从未见过的懵懂。
然而很快他这想法就散了,因为曲长意扫了他一眼,像是在疑心他会跑掉似得,又伸过手将他拖着往里面走,直走到台阶的尽头,才将他放开。
游暄紧张地心脏直跳,生怕师尊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单手掐死,乖得像只鹌鹑,被乖乖地拖着不敢吭声。
曲长意盯着土坑的尽头,蹲下身直直盯着游暄,也不说话,身上的气息毫不收敛,即便没有刻意发散威压,仍然逼得游暄不知地发抖。
游暄是刚刚结成金丹的小修士,而曲长意却是已经历过飞升之劫的大能,此中差距不言而喻,只是单单这样被看着,游暄就有种即将身死道消的恐惧感。
他说不出话来,越抖越厉害,面色惨白,似乎随时都要昏死过去。
曲长意皱起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怕成这样,终于启唇吐出了两人相见的第一个字。
“挖。”
随后想了想,退开几步,给游暄让足了地方,便又直勾勾地盯着人。
他这一退游暄才觉得好上许多,脑子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师尊是要让自己接着通开这土洞。
不知所谓何意,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无法发问,游暄只能乖乖照做。
就这么挖了许久,两人几乎听不到洞外的声响,脚下才显出一面铜镜来。
的确是铜镜,游暄幻起萤火,惊讶地召水泼在地上,这地面就隐约映出二人的模样。
“这里怎么会有铜镜?”
游暄仍习惯于像曲长意问话,话音落下才想起师尊现在不会回答,果然没等到回音。
曲长意蹲下身看,也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眼神越发冰冷。
游暄跟着他视线去看,才发现这‘铜镜’似乎并不仅仅照出他们的身形,而是多了许多若有似无的黑影。
而这些诡谲的影子,似乎就围绕在他们周身。
这地方实在蹊跷,游暄不敢怠慢,立刻察觉了什么,将周围的空间清理扩大。
这镜子为底,不知道延展多远去,直到清理出个庭院大小,镜子被水术冲得越加明亮,游暄才看清其中映出的画面。
镜中有他也有师尊,而在他们其上的却不是土洞,而是坚硬的沿璧,其上刻着十二尊似神似佛的石像,姿态各异,正诡异地转头盯着站在洞中的二人。
游暄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攀升。
被十二双眼睛紧盯着的感觉并不好,他仔细观察着镜中的石像,发现这些都是女相,身着华裙华服,手中各执兵器或是乐器,脚下踩着腾云,似在天上宴乐,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这是十二浮罗游神女,怎么会被人刻在镜子里?”
所谓浮罗游神女,实际上是民间歌颂的十二位非凡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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