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最后还是敲了她一戒尺,懿安倒是有骨气,低着头也不反驳,虽然眼泪啪嗒掉。
相思断断续续一直低烧,身体也一天弱似一天,这会儿发个脾气,气得大喘气,止不住地咳起来。
夭夭直起身,给母亲顺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抱住母后,这下真的愧疚了,啜泣着说:“娘亲,对不起。”
相思也不打她了,只是仍旧怒视她:“你是对不起我吗?徐将军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此无妄之灾?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住不上房子,你去,那些没有一瓦庇身的人,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胡闹也有个限度,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皇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懿安第一次母后动这么大怒,她瑟缩着后退半步,呢喃着说:“对不起。”
不多时,陛下就闻讯而来,他有些紧张地抱住相思,轻轻拍她的后背:“别生气,孤来教训,好不好?你休息一下。”
原以为是小问题,请了不知道多少次太医,却眼见着身子一天天弱下去,幼时母后的记忆席卷而来,叫他觉得无比慌乱,若不是相思拦着,他恐怕早就对着太医院发泄了。
那也是李文翾第一次罚夭夭,她去跪祠堂,徐衍也跟着跪。
纵容小主子,他也有过错。
她跪在里头,徐衍跪在外头。
外头下了雨,很快噼里啪啦响起来,徐衍扭头一眼,雨幕迷蒙双眼,尽管雨声很大,可无端叫人生出几分与世隔绝的静寂来。
他是永平十四年出生的,家中行二,性格木讷,小时候体弱,也不大能吃苦干活,在家里备受嫌弃。
但他手长脚长,十分灵活,后来病重之时被挑去给太子做影卫,宫里头给他父母好大一钱,并帮他了病,如此他和家里便没什么关系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非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和那个家再没什么牵连了,他们见了他,总是很谄媚,兼之害怕,大约是觉得从小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病重之时其实已经放弃了他,怕他报复。
其实他虽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当差,却并没什么权力去报复谁,他也不想,他只是个死士、护卫,为了保护主子而生,必要时可以用自己的命换主子的命。
他知道娘娘为什么那么生气,他比陛下要大上两三岁,几乎是从殿下记事起就陪在身边伺候的,死士并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本质上是奴,是生是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他从小就知道,没有主子,他早就死了,他每多活一天,都是主子的恩赐。
所以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永远无条件地服从陛下。
后来,他也听娘娘的,因为陛下重娘娘。
如今,他也听小殿下的,因为陛下疼太子和公主。
他觉得,哪怕是陛下想要他的命,他也会洗干净脖子,乖乖伸过去等着。
何况只是区区一处房子。
可娘娘总是心软,她对谁都心软,她知道死士其实是训练来为了主子填命的时候,她就抹了泪,后来陛下就再也没把他当过死士待,只当他是寻常侍卫,再后来陛下登基,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娘娘后来赐了他一套宅院。
其实他住在哪里都好。
他在宫里也分得一间房子,他住在那里也不错的。
娘娘大约是觉得,他拥有的实在太少了,连唯一一间体面些的宅院,也被公主殿下拆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吧!
其实他并不在意,公主也并不是心血来潮故意恶作剧,她觉得文史重要,各种术法也很重要。
她想要的东西,部总会格外重视些,她只是希望能够督促户部早日完善营造典录。
她不想去那园林建造,也是觉得太过于精巧,她只想观摩一下普通的宅户院落是怎样造就的。
她从前去郊外游玩,刚下过暴雨,发现村民们在修缮自己的草屋和泥屋,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那时候他告诉殿下的是,百姓日子就是不断摸索过来的,口耳相传,总会越来越好的。
她不解,为何宫中的房子可以修建得那么好且结实,普通的百姓却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缝缝补补寻找更好的房屋修缮之法。
公主尚且年幼,却已然心怀天下悲悯众生了,徐衍其实觉得很欣慰。
尽管或许没有人相信,小殿下她才这么点大,却已经开始思考各种各样的“大事”了。
毕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太子殿下,还十分懵懂,他得知妹妹又闯祸,也不敢去求情,只是让大伴撑着伞送他过来,他陪着妹妹一道跪。
他偷偷给妹妹塞了护膝,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儿枣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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