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吓了一跳,急忙以最快速度把门打开,不料门一开,却见浑身湿透一身旧衣的一对少年男女,抱着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后者身穿流犯布衫,血染背襟。
谢辞咬紧牙关,已经打算实在不行他就抽刀了。
他大哥去世年仅二十八,常年驻守边关,膝下仅仅谢明铭这么一个独子。
好在,他们终于遇上了一回好人。
这大夫能把另一头医馆的生意差不多抢完,医术和古道热肠不可或缺。
这个比山羊胡年纪大一些的男大夫叹了口气,但还是立马让开位置,“快把人抱到长床上吧!”
他吩咐妻女快去准备,自己小心剪开谢长铭背后衣服,仔细察看片刻,脸色凝重:“拔刀后很可能会血流不止,即便止血,这等伤口最易外邪入染,老夫最多只有一分把握能救活他。”
很凶险的伤。
在场人都知道。
顾莞仔细问了一下,老大夫要采用的是他独创的火镰疗法,意思是一拔匕首之后,迅速插入一柄吻合的烧红铁匕,止血去邪。
北地民风彪悍,此地又毗邻关门,商队络绎不绝和匪盗也多,救治外伤患者多了,这是老大夫自行摸索的一套治疗方法,他怕顾莞他们不明白,还仔细解释了一下,以他多年经验,用这种方法存活率是最高的。
但其实顾莞懂,无非就是止血和杀菌罢了。
她其实评估过自己动手的可能性的,但一来法医和普通医学其实是两个区别很大的专业,前者擅长的并不是在活人身上动刀子,再加上手术器械的刀针线钳一样俱无,她自己动手的话,谢明铭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比老大夫大。
她已经望见百子柜底下放着的一盘大大小
小的精铁匕首,平民搞这个可不容易,证明老大夫确实用了心研究并且颇具经验。
她想了想,还是让老大夫来吧。
这孩子已经等不下去了。
谢明铭状态很糟糕,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又逢抽条,十二岁的小少年瘦得像芦杆似的,此刻他面色苍白中泛着一种垂危的青色,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
谢大嫂泣不成声,他握着母亲的手,努力安慰她:“阿娘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他又挣扎看谢辞,谢辞浑身湿透一脸焦灼眼眶泛红,他费力地伸手,谢辞立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小少年虚弱又小声地说:“……四叔,不关你的事。”
你已经竭尽全力了。
就算父亲和祖父在,也绝不会怪你的。
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要自责。
小少年觉得心窝发冷,冷得他颤抖起来,但他依然费力把所有话说完。
他唯一只恨自己年纪太小,长得还不够大,既无法帮母亲太多,也无法和四叔一起相救家人。
他目露祈求:“四叔,求求你,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娘——”
小少年唯一怕的,只是自己死了,母亲也活不下去了。
谢辞热泪盈眶,他竭力忍着,握紧掌心里的手,“好,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照顾好你娘!”
谢二嫂连同高烧中的荀夫人谢三嫂,谢三嫂连一直紧抱在怀中的孩子都放下了,一家人泣不成声:“你别担心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啊!谁也不会不管谁,谁也不会丢下谁!”
“你要支持住,你自己管你娘好不好?”
“好,好……”
顾莞看着心里都难受,老大夫的妻女更侧头偷偷抹了下眼角。
但长话短说,老大夫已经挑了一并最合适的短匕,反复清洗之后,并置于炭盆之上烧得灼热了。
要拔刀了。
短匕被猛地拔出!谢明铭闷哼,鲜血喷涌飞溅,老大夫立即插入红匕!
所有人屏住呼吸,顾莞一看出血量,大松一口气,没有扎到大血管,不幸中的万幸。
连老大夫也露出几
分喜色,腾出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表示这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可以增加两分了。
贴灼止血杀菌,这一刻谢明铭捏紧拳头绷紧皮肉,等老大夫终于拔出烧红的铁匕,麻利给他敷药包扎,他还醒着,虚弱地说:“我,我还好。”
别担心。
接着就昏厥过去了。
……
老大夫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
好在命运终于眷顾了一次谢家人,熬了两个昼夜之后,谢明铭烧退了,他终于熬过来了。
没死。
他们已经转移到老大夫置在长巷尽头的小宅子里,老大夫笑着宣布的时候,大家心口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一松,喜极而泣,谢大嫂当场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被谢明铭和谢二嫂劝着,扶起来,送进隔壁房间躺着了。
笑声,哭声,还有谢长铭虚弱的说话声,顾莞也笑着,她拨了拨蓬松的额发,起身出去。
总算雨过天青了。
虽然外头的雨还哗哗下着,跟天被捅破了一样。
但有惊无险,不用送走一个坚强勇敢的小孩子,她心情当然愉快。
也终于有心情想想其他事情了。
宅子不大,但人却多,顾莞没病没痛,也不去里头挤占床位了,休憩了两天,身体的疲惫感已经消失了不少,脚板底的血泡也好全了。
她吹了吹石阶坐下,脱掉破破烂烂的短靴和袜子,把白生生两只脚丫伸出檐下沁凉的大雨浇着,舒服极了。
她倚着檐柱,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透过窗扉看见在谢长铭屋里的谢辞。
少年男子面露喜色,俯身替床上养伤的大侄盖上一点被子,叔侄两人不知道说什么。
她用手托着下巴,唉。
顾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穿的,原来是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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