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
……
磅礴的雨声和漫天的雨势连成一片,透过檐下水帘,天地间仿佛白茫茫一片烟色。
笼罩着这小小一片黑瓦黄墙的,好似成了一方小天地,身后是窗槛透出来的油灯暖黄的晕黄,轻快的说话声和笑声,在轰鸣的雨声中变得隐隐约约。
顾莞斜靠着柱子坐在廊下石阶上,手
托腮伸展着光秃秃的脚丫子任由雨水冲刷。
厨下烟囱冒出青烟,谢辞捅开灶火,揉面包了包子,蒸熟后一个个捡进盘子里,送到各个房间,最后一盘他端着,沿着窄廊往顾莞行来。
“元娘?”
元就是一,元娘二娘三娘是古代称呼女子的普遍称呼,原主没取小字,家中叫她元娘。
顾莞回头看去,颀长的少年男子端着一个瓦盘,逆着昏黄灯光在细细飞溅的雨雾中向她行来。
“怎么在这里淋雨?”
窄窄的屋檐,并挡不住飞溅的雨雾,一把半旧的油纸伞打开遮在她的头顶,顾莞顺手接过来,他也一同坐下,把靴子蹬了,一并伸到雨下浇着。
无他,舒服罢了。
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反而一起做了。
他端起那大包子,把有花的捡一个给她,自己则拿起一个没花的。
有花的是肉多,没花的肉少。
顾莞接过包子,听见他说:“元娘,等明铭伤势痊愈了,家里安顿下来,我打算禀明母亲,去边关一趟。”
去边关做什么,自然是想查谢家的事情。
不过这个并不是谢辞这话的重点,他说过自己的打算之后,接着轻声说:“然后,我们就和离吧!”
成婚时间太短,两人亦没有同居一室,彼此对婚姻关系的认知依然浮于表面,体感和未婚差不了太多。
谢辞知道,顾莞不喜欢他。这段时间,两人同衾同寝,他看得出来。他还听过她无意中说过开个小酒庐,谢辞很聪敏,他立即就明白这是她日后的想法。
当初谢家安排顾莞和他成婚,是想让顾莞终身有靠,可谢家现在都这样了,照应安稳无从说起,谢辞感激难以用言语来表述,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个。
“我会和我娘我嫂嫂们说清楚的,你别担心。”
最后,他看着她,认真说:“谢谢你。”
虽显见外,未必讨她喜欢,但谢辞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化作一句。
他小声说:“等回头我就把女户给你弄好。”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说过女户,他很早就察觉到了顾莞的心
意。
顾莞讶异,侧头望过去,谢辞正冲她微笑。
“日后但有驱使,谢辞竭尽全力,无有不应!”
没有时间,没有期限次数,这个承诺,是一辈子。
顾莞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因为这就是她原来的打算,都不用她开口,谢辞善解人意主动提出来了,不枉她千里同行和他为救谢家人费尽了心思。
但此时此刻,顾莞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他对视着,这个角度,顾莞可以看见昏黄灯光打在他的侧颜上,他很认真地说着,少年脸上的线条轮廓,已经初见峥嵘。
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将来会是一个盖世英雄般的男子,只是,他死得很早。
去世时年仅二十三。
国朝负了他,负了谢家,可最后一刻,却还是谢家儿郎,还是他,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承受了所有。
虽然有一些诧异,但这个发展,顾莞是相信的,因为她认识的谢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顾莞并没有忘记,当初他越狱被迫杀了狱军追兵,跪在雪地上失声痛哭那一幕。
他借住个猎户木屋,明知猎户已经死了,就算有子孙也没孝顺到哪去,但他借住了人家的房子用了人家的大钱,却还是把老猎户放了多年无力劈开的大圆木全部劈好成柴,整整齐齐码好在柴垛上,把屋子洒扫干净,以备随时离开。
他去偷马,他心有不安,认认真真记下人家的招牌,以备将来加倍偿还。
两人一路走过来,他一开始只会打火给猎物剥皮,到现在会烧火会揉面会做饭,后头路上能做的活基本都是他承包的。
甚至包个包子,还把肉多的留给她。
他很好。
谢信衷夫妻其实把孩子们都教养得很好。
顾莞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心里沉甸甸,很不舒服。
谢辞:“元娘?”
顾莞这才回神,和他对视一眼,她敛下复杂情绪,扯唇露出一个笑:“嗯。”
……
禀明父母,把和离切结书写了之后,就该和谢家分道扬镳了。
虽然未必是老死不相往来那种,甚至荀夫人她们未必肯放心让她一个人独居的,但总的来说,谢辞的命运将和她没什么相干了。
他自前往边关迈进滚滚红尘,而她攒够本钱就开个酒馆当垆卖酒当个小老板娘。
谢家门楣染血这么多条人命在,顾莞也没有任何理由说劝他不要去。
顾莞心情是很复杂,但谢辞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便先应下来把和离的事情搞定再说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谢二嫂就来找她了。
这个眉目秀美英气的青年女子,一身褐色半旧短打立在廊下,她微笑着,说:“元娘,四郎一定要往边军去,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和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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