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李旻从前还好,但自从一次折戟沉沙被幽禁,感觉仁德范都端不住了,三皇子就算了,也不知四皇子会不会好点?
回忆一下宫宴所见,她目测可能就四皇子好歹算略好一点。能不能干不知道,看着还算稚嫩老实。
顾莞边干边聊天,利索把东西往犄角者旯塞完了,不过谢辞全程没吭过声,顾莞站起身,拿了两件兜衣过来——这是徐氏和秦瑛连夜给做的,这会儿那边还在赶工呢,给顾莞是鞋袜衣物镶嵌上一些非常正常且不起眼的银链珠子装饰,珠子是谢家卫连夜赶工做的,都隐蔽掏空,和耳环一样能往里头填东西。
这个肚兜啊,嗯,兜住某个位置的内衣,要是平时的话,谢辞瞥见,早已经脸颊爆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全。但今天,顾莞拿着两件兜衣把珠子都填满了按好了,谢辞弄好耳环而后,帮着她把药粉添上
辅料捏实,却一声都没吭,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两件小衣服上面。
顾莞把东西扔一边,两手掰他的脸过来,两人凑得很近,谢辞勉强笑了一下,顾莞摇了摇他的脸: “谢辞谢辞,别这样,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我就进去走一圈,回头就出来了,冯坤这人啊,不打无把握的仗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昨天顾莞已经特地花了时间开解他,他也答应得好好的,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还是不是那回事。
"谢辞,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许让情绪影响你的头脑和判断。"
顾莞捏着他的脸颊肉,拉了两下,她有些俏皮: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不定啊,这是好事儿呢!"
说不定就把感觉找到了呢。
离得近了,才发现谢辞上身肌肉越来越紧实,那种蓬勃旺盛的雄性荷尔蒙已经非常清晰了,薄薄的秋衣掩盖不住。
顾莞眨了眨眼睛,挪开视线,冲他笑了一下。
谢辞也勉强笑了一下,他伸出手臂,将顾莞拥进怀里,没有很近,却力有千钧。他哑声: “你等我,我回头就来接你!”
天阴沉沉的,黑云聚拢,冷风在空旷的宫门大广场呼啸而过,刮得人颜面冰凉衣袂猎猎而飞。谢辞亲
自送顾莞进宫。
李弈也是。
他亲自去了固县北郊的安平小庄子里,把才一岁多的长女接了回来,两日之后,不得不连同王妃虞嫚贞一起,亲手送到宫里。
陆海德亲自来的接的人,谢辞和顾莞到的时候,虞嫚贞母女刚刚进去,顾莞下车,回头冲他挥挥手,一行人渐行渐渐远,终于消失在朱红的宫墙和汉白玉地面尽头。
偌大空旷的金水桥大广场,金钉红漆的朱雀大宫门在眼前缓缓闭合。黑云滚滚,越压越低,仿佛下一瞬就要覆盖这座红墙金瓦的巍巍宫城一样。谢辞和李弈紧紧捏着双拳,在宫门伫立很久。
转身一瞬,迎面的冷风呼啸刮过,李弈第一次失去了雍容和优雅,他语意森然: “我们若跟着他,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前所未有,清晰地认知的这一点。
愤恨几乎冲破脉管。谢辞面色阴沉如身后的黑云,短短片刻,双目已经泛起几缕赤红的血丝,翻身上马。
辔头淬银部件碰撞叮铃,他第一次感觉前所未有的刺耳!
没想到的是,这还没完。
朝堂权力恨仇的厮杀,刀光剑影,动辄血腥遍地,危机倾轧,从来不逊色于真正的战场半分!谢信衷父子战败了,败在种种冗沉和血腥的权斗之中,也是败于自己的道。
谢辞却绝对不能再败!
谢辞和李弈非常了得,老皇帝给他们封掌的京营左右、后掖军全部都是有主的,要么是蔺国丈的,要么已经投向了冯坤的。
在百般的权衡斡旋之中,谢辞生生把调任回京的秦关陈珞陈琅苏维等人安插了进去,现在秦关他们拧成一股,在谢辞借机连连攻击之下,他们找准机会杀出一条血路,已经站稳脚跟了。
所以重新收拢了谢辞的皇太子李旻信心大增,危机芒针在背之下某个念头几乎一发不可收拾。谢辞深夜回府之际,冯坤已经在等他。
这个一身大红描金麒麟袍身披黑斗篷的当朝权宦,金丝翼善冠下一双艳丽的丹凤眼凌厉到了极点,穿堂风呼啸而过,冯坤和谢辞皆身处于黑暗之中,他俯身而至,乌水沉香馥郁浓烈的香息一下子浸透五感,冯坤勾唇: “我不但可以帮你复仇,我还可以帮你找回你父兄的骸骨!”
谢辞霍地转身,那一双冷冽的墨瞳,霎时骤起波澜!
两人的脸非常近,冯坤点点头: "你的妻子,你的父兄,只有你愿意,我都可以帮你。"一字一句,如同罂粟罪恶之花,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吸引力。
自忠勇公府出去之后,一出地道,凛冽的秋风呼啸而过,噼里啪啦,这场深秋的冷雨终于下来了。
只是,冯坤的神色,去前所未有的凌然和畅意,他沙声: “传令下去,立即按原定计划行事。”“传话给寇崇,可以开始煽动太子了!”
黄辛即刻领命: "是!"
振奋的声音,迅速分开几个方向而去,冯坤黑缎皂靴一步踏入雨中,霎时溅起水花无数。这场深秋的冷雨雨势滂沱,整个京城的旋涡却冷风冷雨中前所未有地汹涌了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气温骤降。而正值下半夜最深睡的时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蔺国丈府的平静。
灯火很快点起来了,一直病歪歪的蔺国丈垂死病中惊坐起,不大的小眼睛妻时精光大现。“快!把人都给我叫来,传令下去,全力配合冯坤!”
两党党魁,你死我活恨不得下一刻就杀死对方的两个死对头,在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默契。
没有提前知会,更没有合作协议,却在同一天内,动用起所有的明谋暗线,全力煽动促成了皇太子李旻的逼宫篡位。
谢辞很快就得到了分配给他的任务。他愤怒又可笑,哈哈大笑。这个皇太子,真是可笑到了极点!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暴雨滂沱,淅淅沥沥的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在九月廿二的入夜,又再度如第一场那样瓢泼而下。
哗啦啦的雨声,谢辞登车进宫,向老皇帝汇禀东宫皇太子谋反的最新进展。
早在皇太子找他的第一天,他反复忖度并与顾莞房先生等人商议过后,进禀了皇帝。十日之前,每一天都有新进展。
然而想必老皇帝也有他的消息来源,同样了如指掌了。偌大的玉泉宫,枝形连盏灯上的灯盏熄灭过半,玉阶两侧的没有点燃,大殿半昏半明。
哗哗的暴雨声中,老皇帝杀机毕现: "这个该死的逆子!"
br />
皇帝暴怒过后,如狂风过境的玉泉宫终于再度安静下来,老皇帝抬眼,锐如鹰隼的阴沉的目光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谢辞身上。
颀长伟岸的黑甲身影,这个本朝最年轻手腕崭露却不逊冯坤蔺国丈当手段半分的新权臣,皇帝淡淡道: “攻讦之事,先交给李弈,皇太子谋逆一案交由你立即处理!首恶必除,从逆者需一网打尽!"
"至于从逆之下的文臣武卒,朕让薛荣安寥凯随你左右,由他们归拢之!"皇帝声音苍老沉沉,一刹钻进谢辞的耳朵,却阴鸷如毒蛇一般!
谢辞蓦地后脊泛起一股凉意,刹那浸透全身,连四肢百骸和血液都瞬间冰冻。——老皇帝这是要断谢辞的根。
陈晏千里迢迢,宁可冒着被人抓住把柄攻讦问罪的风险都要跑来中都,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昔年谢氏门下的旧势力。
这段时间他全力归拢,已经拉回来六七成。
这些人都是不信谢信衷通敌的,谢信衷这样的人,如非像北地这样触犯所有人利益的特殊情况,他的追随者忠诚度是非常高的。哪怕是北地,也有像秦显赵恒这样的人死死守下来了。
谢辞起点其实比李弈还要高的,即便是朝中那些不得不归附党派的普通官员,对谢辞天然好感度要更高。
就连保皇党,老皇帝的股肱心腹大本营之中,许多人亦是如此。
譬如老太师闻仲卿,阁臣吴伯益张元让,尚书商容杜敬宗,因为谢辞是老皇帝拉出来的,俱有几分缅怀和感慨欣然。
谢信衷之子,子承父业,一下子理所当然站在顶峰,哪怕他是那般的年轻。
老皇帝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要斩断谢辞的羽翼,将他牢牢钳制住!
东官皇太子一事让他愤怒到了极点,但也来得恰到好处,不然谢辞站稳后老皇帝也会采取其他措施。
——东宫,储位正统,正如当初的谢信衷,皇太子也是保皇党们的信念和竭力维护的另一核心。
谢辞伪投东宫,诱使促成皇太子谋逆篡位,再反手禀告皇帝,亲手拿下李旻并率人扫清东宫一党势力,必成众矢之的。
老皇帝这是要断谢辞的根!
要将他真真正正变成一柄拿在手里的刀!这
一刹,谢辞忿恨到了极点,黑甲束袖下的一双手,倏地紧攒成拳,青筋暴突。
"臣,领旨!"
老皇帝双目锐如鹰隼,落在的脸上,谢辞毫不迟疑单膝跪地,领旨。
快步出了玉泉宫之后,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之上,哗啦啦的暴雨在黑夜之中下成一片白烟。深秋的寒夜,雨水飞溅在他身上,谢辞对皇帝、皇家的愤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抬眸,幽深的冷冽墨瞳盯着暴雨,头脑却一片冷然的清醒。
冒着大雨快马回到府中,谢辞展臂,卸下湿沉的黑甲,擦干手,毫不迟疑,提笔手书一封。“走地道,给冯坤!”
在这个深秋冰冷的寒夜,谢辞义无反顾地,投身冯坤阵营。
这封信,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冯坤的手里。雨声哗哗,偌大的大书房之内。冯坤看罢信笺,纵声大笑: "好,很好!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从宫禁底层摸爬打滚咬牙到今日,部署了也足足十年有余,他终于等到了复仇的一天了!
从东宫太子开始吧,他终究会将这个天底下最尊贵视所有人为蝼蚁者狠狠的拽下,杀死他!让他以最狼狈的方式死去!
冯坤双目凌然。
笑声一收,他道: “传信给谢辞,让他准备一下,马上帮他接出他的妻子顾氏。”
那封短信就在书案上,冯坤目光落在其上,淡淡道: "所有拉拢胁迫,都不如本心相诱。"可惜,这个道理老皇帝永远都不会懂的。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