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玉阶之上笼罩在昏暗之中,越发显得他暴怒的面庞可怖至极, "冯坤!蔺东阳!谢辞!李弈!!"
连日高强度的朝政倾辄,老皇帝眼底泛红血丝,神色可怖狰狞,尤其是说到最后两个名字的时候,从齿隙中一字一
句的碾过,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
因为东宫势力,谢辞直接揭开先前的伪装,李弈思忖过后,也一起这般做了,冯坤并这两人,还有一个蔺国丈,三方撕破平静就是一场血战,厮杀最后把虞苗风等人保下来了。
但这完了吗?
没完,
这恰恰只是一个腥风血雨的开始。
在这个初雪冰冷的寒夜里,老皇帝汗毛一根根地竖起来了,他党争厮杀了四十多年,和皇父斗,和太子斗,和兄弟斗,之后和推着儿子的权臣权党斗。
他虽然是惨胜,但也是一路厮杀过来的,在这个老迈疲愤的深夜,他敏锐地,凭本能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戌子割喉大案之前,谁也没想到,两党竟敢图穷匕见到当场格杀的地步,这是不管冯坤还是蔺国丈,这两人粉墨登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偏偏就是这样血腥的破格的行为,老皇帝忽嗅到冯坤肆意背后的根源。
——肆意打破游戏规则,隐隐昭示不再顾忌!这是一种隐蔽的肃杀。
冯坤已经登至顶峰。
再往前一步的话。
篡位,弑君,谋朝?
老皇帝暴怒之下,头脑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一瞬平静下来,撑了片刻,慢慢坐回龙榻上。
玉阶上半昏半明,老皇帝逆着光,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再开口,已敛了暴怒,苍老的面庞神情异常平静。
许久,他吩咐: "陆海德,传旨,召蔺国丈进宫。"
“还有,给闻太师送信,就说朕病了,想见见老师。"老皇帝道: “把吴伯益张元让他们也叫进来。"
齐国公府。
冯坤的大书房内。
紫檀木大书案之后,鹤穿牡丹大红锦垫椅搭,冯坤一身精绣的艳蓝缎平金玉带蟒袍,江崖海水纹之上,龙争凤斗,微微闺目坐在太师椅上。
大书案前,黄辛禀道: “皇帝召蔺国丈连夜进宫。之后,陆海德又去了闻太师府,陛下称病,闻太师一开始没去,但下午时,终究是进宫了。"
冯坤慢慢睁开他那一双艳丽凌厉
的丹凤目,朱红的薄唇勾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他淡淡道:“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尚未彻底老朽啊。”
像大白鲨,一下子就嗅到血腥的味道。并迅速采取最强而有力的手段和补救措施。
书房内安静了,殷罗回来了,他跪地禀道: "相爷,寇崇已逃逸,不知所踪。"搜刮了多天,没有蛛丝马迹。
冯坤脸色一下阴下来了。
他手段狠辣,但给予的奖赏和报酬也一等一,手下忠心卖命者不计其数,他生平最恨背叛者。没想到,却出了一个寇崇。
就是不知道,这寇崇究竟是谁的人,蔺国丈?谢辞?还是李弈?殷罗迟疑了一下:“相爷,您说这个谢辞,究竟是还是不是……?”东宫势力,骤变之下,最后还是算尽归于冯坤麾下,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谢辞。
这算归冯坤了?不是的!
谢辞收复东宫势力,上升势头太猛了,连冯坤都为之侧目。
冯坤垂眸,那双艳丽凌厉的丹凤目罩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斜倚在太师椅上,阴柔白皙的五官有一种蛰伏的危险感。
真是凑巧吗?
冯坤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从不相信凑巧!
只不过,没有足够的能耐,却根本撕不开胶着紧绷的局面和扳倒东宫,什么都干不成;有能耐的吧,却又总会有这类弊端和后遗症。
一把尖刀,总会有两个面。
当然,有能耐还是必须的。
要是从前,冯坤必会第一时间将谢辞除去以绝后患!只不过眼下,蔺国丈已经为皇帝收拢,闻太师也出山了,闻太师出山意味着保皇党的中立一派的顶阶力量出手了。
冯坤倏地睁开眼睛,在除去和限制中犹疑一刹,他眉眼一厉,两者皆摒!剑指皇帝,开弓没有没有回头箭,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回溯到昨夜。
蔺国丈进宫之后,伏跪问安,老皇帝冷冷盯了他良久,最后甩下一卷传位诏书!
"我不可能传位给李容。"
李容,即是四皇子,作为当初意外察觉沐贵妃和冯坤有私情后,立即透露给皇帝给予冯坤沉重一击并遗患至今的人,蔺国丈当然非常清楚这
一点。
传位诏书写得很清楚,老皇帝百年之后,传位于皇四子李易,雪白的绢帛白绢黑字,加盖了玉玺大印,还附录有秘密见证诏书册写的文武阁臣。
一式三份,一份收于玉泉宫,一份交予后者,最后一份就是蔺国丈手上这份。
非常正式。
蔺国丈大喜,心念电转,即刻下跪俯首: "臣领旨,谢恩!""君为臣纲,下臣当为陛下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玉泉宫之内,蔺国丈手持明黄圣旨,当即大礼参拜,毫不迟疑对老皇帝俯首明志!
而对于闻太师。
车轮辘辘,驰过宫门和汉白玉大广场,一直驰到玉泉宫的须弥座台基之下,车帘掀了片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才慢慢下了车。
陆海德早就亲自领着小太监们在等了,庞淮也在,他抬头,和闻太师对视了一眼,庞淮俯身一礼,早到一步的吴伯益张元让伊仲龄等人也已经出来迎接了。
闻太师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八十多岁了,昔年英宗皇帝的亲指的,算托孤之臣。英宗即老皇帝的祖父,驾崩之后,先帝反口废了老皇帝的太子之位另立东宫,他能坚持到和接受元后一族投诚,全赖闻太师的支撑,后来继位也有闻太师的全力托举。
闻太师是保皇党之内中立派的领军人物,乃至整个保皇党的领军人物。——保皇党之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愿意参与党争的,可称之为中立派。谢信衷父子入罪抄斩之后,这批人沉默了很多。但今时今日,闻太师沉默半天,最终还是来了,一步一步登上玉泉宫的大台阶。
大殿只内,老皇帝不再神态暴戾,殿内金碧辉煌的摆设撤了很多,他脸色蜡黄,头上绑着白色冰帕,躺在内殿的宽大的龙榻上,一见闻太师急忙要挣扎坐起身, "老师!老师——"
他老泪纵横,鲜见露出一点拘束的神态。
——自从谢信衷父子去世之后,闻太师就没再进过宫,皇帝召不去,老皇帝亲自去太师府他也称病卧病昏睡不见他,皇帝也没办法。
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老皇帝眼泪哗哗,紧紧握住闻太师的手。
老皇帝固然是使苦肉计没错,但他也不是真装病,他瞎了一只眼双腿不良于行,多年耗心损神,皮肤松弛面容苍老,日前被谢辞气得,当场吐了血,不用装病,他
现在面色潮红病态发着热,身躯比之从前,又要瘦小佝偻了许多。
他哭得老态横生, "朕,朕,老师,老师朕错了!朕当年不应该猜忌良臣!但如今,如今,老师你竟不知,那等逆臣已经……"
后面的,吴伯益张元让伊仲龄等一直战斗拱护皇帝的保皇党已经在见老皇帝病态的第一眼就跪倒在地上了,君悲臣恸;而庞淮等跟在闻太师身后来的,亦不禁沉默跪倒在地。
整个玉泉宫内殿悲戚愤慨的气氛笼罩着。
闻太师连续重呼了三口气,可眼前声泪俱下的皇帝,他最终重重一拍他的手: “皇帝啊皇帝!你要答应我,此次过后定要改了,不可再重蹈覆辙!"
虽然闻太师知道,皇帝大概改不了,他就算肯改也大概撑不了太多年,皇帝那双枯瘦的手甚至比他都还要苍老冰冷。
但闻太师在最后关头,还是出山了!
闻太师三朝耆老,定海神针,他一出手,整个朝堂都为之一定。
以闻太师为首,保皇党的死忠派和中立派合二为一,全神贯注,雷厉风行,誓要将以冯坤为首的一干权党打垮并连根拔起!
蔺国丈迅速站在老皇帝一方。
而另一边,则是已经隐隐凌驾于蔺国丈之上的冯坤,以及他之下的谢辞和李弈。双方迅速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齐国公府,大书房之内。
淡淡的香息在鎏金鹤嘴香炉内徐徐吐出,而偌大的室内,却一片肃然紧绷。冯坤端坐在最上首,而谢辞和李弈,分左右最首位,屋内人不少,却沉沉无声。冬日日短,夕阳沉下去之后,侍者不敢进来掌灯打断,室内有些昏暗了。冯坤眉目凌然冰冷,但要说他很意外吧,并没有,如今局势亦在他曾经推演过之内。
他们正说到唐王。
唐王,即唐山王,当今老皇帝的亲胞弟,是老皇帝銮驾下势力非常重要的一支。冯坤已然正面迎上蔺国丈和闻太师,他打算带着李弈一起。
至于唐王,他欲将这个侧重点分给谢辞。
这是很早之间,就有的腹案。
冯坤勾了一下唇,看向谢辞,他微微倾身过去,磁性华丽又微尖的声线,对谢辞道: “你知道,你父兄是何人处死的吗?"
谢信衷父子不是公开处刑的,行刑的地方
是东大刑狱的内斩场,至于行刑者?
谢辞静静端坐在椅子上,他说: “我知道,是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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