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生情、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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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一过,时间流速好像越来越快,一直忙到过年。下半年我弄了个草缸去参展,也跑去看展览,我跟老爷合资买了小货车方便载运东西,过节的时候如果没有人邀约,我们两个就会在家煮得丰盛一点,一起吃饭看影片。

偶尔我们还去逛渔港附近的市集,买龙虾跟一些海產比较便宜,途中我会把刚买到的鱼丸打开来吃,一面餵食驾驶中的老爷。有次他出差经过渔港买了隻螳螂虾回来,放在小缸里检疫,他没想到那东西这么兇,一拳就把缸子打爆了。我看到笑弯腰,跟他说这东西养不得,不如煮来吃,还笑他怎么那么异想天开要养牠,这要是丢进他的海水缸,保证会发生悬疑命案。因为牠们习性好像是把猎物拖回洞穴里解决,被盯上的都尸骨无存吧。

我发现老爷对海边相关的事物变得敏感许多,特别是由我提出来的时候,只要我说去渔港走走,或是想看海,他一定会陪我,而且当晚或前一晚……就不打算让我睡觉。我问他是不是又在吃醋,我想看海只是临时兴起、也是习惯,我本来就爱看海的,但他都会露出无辜而委屈的表情让我捨不得追问他原因。

「我跟陈朝没什么。」这句话我讲过一次,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而且我后来也没再梦过关于陈朝的任何事情。

我跟关宇钧都不是那种注重形式的人,自然也不会做一般人认为浪漫的事,比如过一堆纪念日,虽然会记得彼此的生日,但庆祝的方式很实在,就是吃。跟平常其实没两样,不过他说以后我生日都可以跟他许个愿望,所以我也这么回报他,他生日那天我都听他的。

他生日在十一月,那天我们去一间餐厅吃饭,他穿的颇雅痞,许的愿望却挺下流又挺好笑,以前我根本看不出他是这种人,一回家就拿了几件有蕾丝的内衣让我换,要我就这样半裸陪他一天。

我生日在八月,我许的愿望就实际多了。我不但要付他房租,还要给他薪水,所以我说:「你挑一个给我打折吧。就一个月。反正我也养你的。」我打算把多的钱拿去还借款,减轻压力,后来他说他要帮我把那笔借款清了,就当是他借我的。也好,欠一个有情人比欠无情的对象好一些?

没想到他之后会利用这点开我玩笑:「小光,你想用身体还我也不介意。」

我是很乐意用身体还,但我们常常太放纵,每次做完我总是很难走路,要适可而止。过年的时候我们去近一点的国家游玩,他说是度蜜月,我想多亏他在自己社群上贴的照片,已经不少亲友都晓得我们的关係了。

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很快乐,我们坐在樱花树下喝茶,野餐,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笑着说这是废话,又说:「我喜欢你啊。你不也对我好,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我结巴回答我也喜欢他,他把醃渍的樱花点心叼着凑来餵我,全然不顾周围有没有人看。其实关宇钧有些时候的言行是很狂放的,不像一开始认识所以为的内歛,我想是因为他另一份工需要精准收放情绪、压力很大的缘故吧。

他有时会告诉我要出差几日,因为怕我担心,他答应我尽量每天传一封讯息。不知不觉又到了夏季,店里进了漂亮的短鯛,是荷兰凤凰,一种美丽可爱又相当神经质的鱼。牠们就像是水中的宝石,很会產卵,但禁不起一点打搅,否则会把卵吃光。我等牠们把卵都產在砖上就取出来人工孵化,养牠们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牠们带孩子吧,有点像神仙鱼那样,神仙带孩子也是很温馨的画面。

虽然我也爱孔雀鱼,可是孔雀鱼可没那么护小孩,又是卵胎生,我曾看过有孔雀鱼边生边吃幼鱼的,也遇过母鱼难產太久,为了不一尸多命只好猎奇的牺牲母鱼救小鱼。唉,不想那些可怕伤心的事了,最近店里大家像约好一样都在產卵生小孩,金鱼也是,但我这不是鱼场,没有要牠们生的意思,所以弄出精卵就放牠们回缸里玩耍了。

斗鱼和丽丽也在筑泡巢,为的是把卵放到泡泡里,斗鱼兇狠得多,交配完不捞出母鱼可是会家暴的,但牠们交配的画面让人看了莫名害羞,公鱼用全身去抱母鱼的时候,我都想在缸子外头贴张十八禁的贴纸。

丽丽就比较贪玩跟分心了,吐了一堆泡泡爱生不生的样子,我经过还会喷水跟我讨饲料。我跟老爷都会拍照做纪录,他问我觉不觉得我们就像斗鱼一样,但不会家暴,我指着旁边一缸发情的黑炭孔雀鱼说:「你发作的时候跟那缸里的公鱼一样啦。」

只见那些孔雀公鱼挥着下腹的棒子无处发洩,在跟其他公鱼互攻了,绕圈、对峙,亢奋但不会有结果的。他睨我一眼,我哈哈大笑。

他另一份工作听说有期限,时间一到就能退休,我想也应该这样,不然难道跟鬼神折腾到老死吗?我想我这间店可以养活我们,要他不用那么辛苦,但他说那不光是工作,也是约定。我觉得重视诚信和义气的老爷好帅,真是情人眼里出……吕布好了。老爷那样子跟西施沾不上边。

我真的很喜欢关宇钧,无论他刮不刮鬍子,穿不穿衣服,笑或不笑,睡着或醒着。他说的每句情话我都记着,偷偷写在一本簿子里,写下当时的心情,我不像陈朝那么厉害把感情编成故事,我的故事就在这间店、这些日常里。在哪个季节,我们一起经歷了什么,简单白描的写下来,再附上拙劣的插图,像是他教我打拳,结果我摔痛屁股,我就画了猴子摔下树,还有我们去朋友那里跟陆龟玩,陆龟追着我们讨萝卜吃,我也画上去。

跟老爷在一起我总是快乐多过不快乐,我想他也是,虽然有时我忍不住会欺负他,谁让他老是用另一种形式欺负我。不过我欺负他的方式有些坏,明知道他讨厌海,有时忍不住还是拿这来闹他,像是过年的时候我们去逛老街,我就故意穿着蚌精的壳跳舞给他看,他神情复杂,哭笑不得。

很快又过了一年,到了八月我生日那天,我跟老爷说:「我觉得时间跑这么快,一下子人就老了。到时你不能嫌弃我。」

老爷说我就算变成老屁股他也爱,我笑着拿装过滤的管子小力抽他手臂。只是外面颳风下雨,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家煮东西吃。来了两个颱风,还出现藤原效应,我不是很懂那什么效应,只觉得头疼。

这天老爷比较心神不寧,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有些担心,他断断续续提醒我三、四遍,说颱天不要出门。我都点头应好,笑着跟他说:「我又不是疯了,这种天气我不会出门啦。」

我们坐在沙发上窝着看气象,他喝热茶,我喝浓汤,我说:「真恐怖,大树都被吹倒,淹水淹成这样,颱风是不是把海上的水都捲来倒在陆地啊?」

我讲完觉得心里无由发虚,转头看向老爷,老爷盯着萤幕没吭声,表情却有点难看。我说:「你每次听到海这个字都不太高兴,是因为陈朝吗?你是讨厌把你弟吞没的海洋,还是因为陈朝做了什么?」

他把杯子放一旁,看向我说:「你一点都没察觉吗?比起我,陈朝更想要你。」

他说的我不是没怀疑过,只觉得是玩笑,毕竟陈朝那么爱戏弄人,又很演,我不太愿意接受这说法,叹气:「他哪有这么简单移情别恋啦。他喜欢你那么久。」

「跟时间没有绝对的关係。」

我从他表情感受到一种恐惧,对于失去的恐惧,就像我曾经对感情有过的阴影一样。同时,也从中感觉出他是在乎我的吧。我握住他的手说:「你相信我,不管将来怎样,我也只爱你,如果有永远的话,就永远不会变。除非你先不爱我了。」

他听完平静许多,手也不那么凉了,好像对自己流露出这些情绪感到抱歉跟不好意思,我把汤碗放下之后凑过去抱住他,在他耳边亲了下。

他只在我面前表露脆弱、无助和恐慌,这样的关宇钧也只属于我吧。我想好好守护他,照顾他,一如他对我做的那样。

颱风来势汹汹,门窗都挡不住风雨让人心慌的咆哮。那晚他陪我睡在店里,手牵着手,他侧身把手脚横过来压着,像是怕我不见一样。一开始有点难睡,躺久也睏了。

说巧不巧,睡着之后我就梦见自己跟陈朝在一个电影院里,前面不知道播什么影片,但只有我跟他。我很清楚知道这是梦,面对陈朝我有些尷尬,他还是一贯灿烂的笑容打招呼:「好久不见。生日快乐。没什么能送你的,不会怪我吧。」

我伸手戳他脸颊,很真实的触感:「哇……是真的吗?不是梦吗?」

陈朝捉住我的食指笑笑的应声:「啊。是梦哦,不过我也是本尊没错。为了能上岸看你,可是费了工夫。」

我有种奇妙的直觉,问了他说:「你该不会是带了两个颱风来吧?」

陈朝往上方仰首乾笑,不正面回答我,他仍捉着我的食指,进而把我整个手都握住,笑笑的说:「嘿,我特地来看你耶,都不感动一下。」

想起关宇钧担忧的愁容和他的不安,我立刻抽手,陈朝笑意淡去,有些冷然平静的说:「唉呀,你察觉了吗?」

「察觉什么?」我不很确定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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