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拾妥当,提着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妇女主任来了。她进院时头上戴着落了灰的桔色头巾,看到陈凝就向她招手:“凝丫头,你没事的话跟我去打麦场吧,那边正打麦子呢。那边缺人,需要有人帮着做记录,你跟亚楠有文化,那活也不累,你俩干正合适。”
陈凝在家能听到打麦机轰隆隆的声音,知道这几天村里确实在打麦子。她在家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行,我准备一下,这就去。”
妇女主任很忙,匆匆说道:“那你赶紧去拿个草帽跟我走,你去的话不让你白干,村里给你算工分。”
陈凝跟着妇女主任到打麦场的时候,祝亚楠已经在了。看到陈凝,祝亚楠高兴地拉住她,把陈凝带到一棵老槐树下边站着。
祝亚楠不只戴着草帽,脸捂得也严实,她用围巾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笑着告诉陈凝:“一会儿他们把麦子打好了装袋过秤,过秤的时候咱们俩就负责记录。我们分开记,记完了对一下,免得记错了。”
陈凝记得在原文里,祝亚楠是位大女主,是未来的商界大佬,桃花运与事业运同样旺盛。几年以后她就会走出这个村子,闯出一番事业。当初看文时,她对祝亚楠的印象就不错,现在同样如此。因此她跟祝亚楠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柔和,微微笑着,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像汪了一弯水。
祝亚楠冷不丁看了一眼,笑着掐了下陈凝胳膊,小声道:“陈凝,你可别这么对我笑,我要是男的我都会害羞。”
打麦场上尘土飞扬,陈凝截着口罩,笑着说:“有那么夸张吗?”
祝亚楠不再跟她开玩笑,道:“好了,开始干活了,麦子运过来了。”
这时有几个男人推着一车麦子走了过来,老槐树底下有个立式大秤,大秤的秤盘上放着一排木板,男人们穿着背心或短褂,把一袋袋装好的麦子放到木板上摞好。负责称重的一位大队长则开始往秤上挂称砣。称完重后他那边一报数,陈凝和祝亚楠便分别记下来。
这个活确实很轻松,只需要站在树下做记录。称重的间隙,陈凝打量着打麦场上的人,发现村里不少男人都在这儿干活,有人把麦子运到打麦机旁边,有人专门打麦子,有人把打出来的麦子扬得高高的、将灰尘扬出去再筛一筛。
处理干净的麦子也有专人装好袋,运到打麦场南边,她们这儿的老槐树下,进行称重。
周围尘土飞扬,灰尘中到处都是人影。陈凝他们这边的灰要少一些,可她在树下站得时间长了,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和脖子上也都落了灰,后背的衣服潮了,身上也都是汗,痒痒的,哪都不舒服。
她们这还算是好的,打麦场上干活的那些人直接被太阳晒着,很多人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那些人都没人说什么,陈凝就算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
忙到日上中天,负责称重的那位队长告诉陈凝和祝亚楠:“先歇会,那边有水,你们过去洗洗。洗完了别急着走,有冰棍吃。”
祝亚楠开心地说:“还有这种好事儿,居然有冰棍吃,谁买的啊?”那位队长笑着看了陈凝一眼,什么都没说。
陈凝有些疑惑,心想这人看她干什么,又不是她买的。以前她经济条件虽然不错,买得起房买得起车,可现在的她穷得叮铛响。兜里的钢蹦买几根冰棍还可以,怎么可能有本事请这么多人吃?
忽略了那队长奇怪的眼神,陈凝看到有不少人去那边的水桶里舀水,洗脸洗手。捡着个空当,她也走过去,拿着水瓢从大桶里舀了清水,把水倒到盆里,洗了洗脸、手和脖子。
洗完后,她眯着眼睛直起腰,因为脸上还残留着水珠,她一时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情况。这时身边有人递了个毛巾过来,陈凝还以为是祝亚楠,因为祝亚楠说过她带毛巾了。她顺手接过来,匆匆擦了擦脸和脖子,把毛巾递回去,回头说:“谢谢。”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陈凝就怔住了。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笑着接过毛巾,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衬衫兜上夹着一枝钢笔,还和气地问她:“天太热了,你累不累?”
陈凝:…伍建设…这个人怎么在这儿?他什么时候来的?
第8章
打麦场南面有许多老槐树,树干粗大,很容易掩住人的身形。之前陈凝和祝亚楠忙着看秤,并没有太留意槐树周围都有什么人。
所以陈凝不知道,伍建设站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周围有不少目光好奇地往这边瞧过来,有些人还起哄地笑。面前的男人也微微笑着,好象他就是随手帮个忙。
祝亚楠站在陈凝旁边,手里也举着个毛巾,站在那儿有些发愣。刚才她跟陈凝说好了,要把她的毛巾借给陈凝用,想必陈凝刚才没注意看,竟拿错了。
陈凝边界感一向很强,自己的东西不许别人随便碰,她也不会随便用别人的东西。跟不熟的人之间必定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身体距离,不然她就容易炸毛。
而她刚才用的毛巾此时就攥在伍建设手里,那毛巾干净柔软,看上去很新,不可能是别人的,很可能就是伍建设自己用的。想着她刚刚就用了那条毛巾擦脸,陈凝身上如同长了刺一般,十分的不适。她抿着唇,心里堵得慌。
可这里不是她原来的家,没有人能像她父母哥哥那样无条件地包容她、宠着她。她就算不舒服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这里的人是不会理解她的。她只好把那口气暂时咽下去,垂下眼睫,不想与伍建设对视,说:“不累。”
说完这两个字,她就趁着有别人过来洗漱时,让开地方,闪到一边的老槐树下。
伍建设表情不变,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毛巾叠成长条,再系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几个男人把他围住,都很客气地跟他说话,隐隐能听出来,他们在说收粮的事。伍建设这次就是代表粮站来收粮的,他还要在村里待几天。
陈凝站在荫凉里,心想去村里收粮这种事,未必就真的用到伍建设这个主任亲自出马。他来打麦场,又偏偏出现在她身边,趁着她没有防备,把他自己用的毛巾给她用了,结合村长让她跟伍建设相亲的事,让她不能不多想。
她都明说了不想相亲,可伍建设还是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故意的?而村里的人似乎也在配合着他,村长早上说不相亲没事,转头妇女主任就把她找来了,队长说起冰棍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竟感到,好象有一张无形的网,把她兜住了。只要伍建设想,就有人帮着他把这网一点点收起来,将她困在网中挣脱不得。
能说这些村民和干部坏吗?也不能。伍建设的位置对这些村里人来说却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人敢得罪他。甚至很多村民都会觉得,她要是跟伍建设处对象的话,对她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她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她太矫情太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想跟伍建设对方还不愿意呢。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陈凝的思绪,一个敞着衣服的中年男人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自行车后边绑着一个白色的木箱。
他打开木箱上边的盖子,再揭开里边盖着的小棉被,一整箱冰棍便露了出来。好几个人围上去,乐呵呵地把冰棍搬出来,给打麦场上的人分。
妇女主任举着白色的冰棍过来要给陈凝:“这冰棍可是人家伍主任的心意,大家都有份,你也吃一根。”
陈凝就猜到这些冰棍都是伍建设出钱买的,她已经被动地用了伍建设的毛巾擦脸,此时那毛巾还缠在伍建设的胳膊上,让人看一眼堵一下。他买的冰棍她当然不想再吃,她自来就有逆反心,这里虽然不能任她按着自己的脾气来,她也不想什么都如了对方的心意,她就说:“不了,我现在不能吃凉的。”
祝亚楠只当她来了例假,就说:“那你先回去吧,这时候吃冰棍会肚子疼,今天你没吃上,改天我请你吃啊。”
祝亚楠这么一说,妇女主任也想偏了,以为陈凝正赶上小日子。她知道伍建设买这一箱冰棍就是为了讨好陈凝,可陈凝自己竟不能吃,就挺可惜的。
陈凝快步走开,妇女主任发现伍建设往陈凝的方向瞧了好几眼,她便走到伍建设旁边,笑着解释:“凝丫头这几天正好不能吃凉的,事先咱们也不知道,小姑娘家可能是害羞了,伍主任别往心里去。”
伍建设嘴角一抬,轻笑了下,道:“没事,以后有机会的。”
妇女主任没看出来他有生气的意思,瞧着竟还挺高兴的,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陈凝回到家,去厨房里找了点早上剩的饭菜随便吃了几口。吃完饭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就看到胡大夫背着药箱进了苏婶子家的屋子。
陈凝估计他这次是来给季老太太复诊的,她也想看看季老太太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她就锁了门,去了苏金萍家。
她到的时候,发现季老太太脸色有了明显的好转,肌肤润泽了一些,估计头天晚上睡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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