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明白?,马上就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又回来了,这?一回他是拿着一个兜子回来的。
“大队那边说,太早的就算了,先?查去年到今年夏天的帐吧。”
第199章
帐本到手?后, 宋晏池就戴上老?花眼镜,把炕桌挪到靠近窗子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线开始整理?帐册。
宋怀民就在?旁边陪着, 不?时?给他爸倒点水。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他会把熬好的药热一下,给宋晏池端过来。
宋晏池忙了?两三个小时?,中间抬起头来, 便看到儿子背对着他,面朝窗外, 身子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到七八年以前的宋怀民。那时?候的宋怀民, 自信阳光, 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傲气, 浑身透着桀骜不?驯, 如同一匹野马。那些年,他曾担心过宋怀民的未来,怕这孩子不?服管, 哪一天学坏了?, 走?上歪路。
时?移事易, 谁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最不?羁的儿子竟为了?他这个老?父亲, 特地从城里跑过来,去了?村小学当老?师,就为了?就近照顾他这个爹。
要知道?,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上山下乡的知青在?想尽办法回?城,可他这个儿子明明可以在?城里待着, 却反其道?而行?之,为了?这个经常骂他的老?父亲,跑到了?这里来过苦日子。
他一想到宋怀民几年前背着行?李,满面风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情景,就不?免有些唏嘘。
大浪淘沙,患难识人,这一场动荡,让他遭遇到了?长时?间的磨难,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人,同样让他体会到了?以前不?敢奢望的亲情。经过这一场磨难,他才更清楚,他两个儿子都是?极为淳善的人,哪像别人的儿子,父母一旦落难,为了?不?连累自己,甚至会想办法跟对方划清界限。
还有陈凝,他那个刚认回?来的外甥女也很好。他腰上和腿上贴的膏药还是?陈凝给他带来的,更不?用提陈凝给拿过来的钱,和夹在?钱里的一些工业票和粮票。这些都是?他们家?现在?最为急需的,算是?缓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
从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妹妹这个孩子跟宋怀民他们哥俩一样,也是?个好的…
宋晏池心中感慨,眼神便直直地落在?宋怀民后背上,一时?半会没?挪开。
宋怀民对着窗户站着,看向窗外,看着是?在?发呆,实际上他就是?想去陈凝那边看看,特别想去。
他听说现在?各村都有不?少人去找陈凝看病,别人想去就能去,可偏偏他不?方便。
因为他这张脸太招人了?,一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怕给陈凝带来麻烦。所?以他就算再想去,这时?也只?能忍着。
暗暗叹了?口气,他转回?头来,正好看到宋晏池在?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笔都没?动。
那眼神实在?是?过于慈爱,宋怀民几乎没?从他爸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因为从小到大,他爸对他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
他实在?适应不?了?这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说:“爸,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这样我不?习惯,咱能不?能正常点?”
宋晏池忙收回?视线,瞪了?他一眼,说:“跟你爸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说着,他又低头开始整理?帐册。宋怀民看了?看墙上裂了?缝的挂钟,皱了?下眉头,说:“爸,表妹说过了?,你最近需要静养,你能不?能歇会?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可你都快忙三个小时?了?,你那姿势就没?变过,能吃得消吗?腰不?疼,腿不?疼啊?”
宋晏池头都没?抬,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手?下不?停,继续一边看一边写。
宋怀民知道?他爸的性格有点说一不?二,一般人说服不?了?这老?头子。他也只?好赌气地在?旁边坐下来,咔咔地剥了?几个花生,高高扔起,用嘴接住,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吃完花生之后,他倒在?炕上,用手?背搭在?脑袋后边,多少有些无聊。
他爸实在?看不?下他那个样子,就说:“你不?是?在?研究植物吗?你要是?闲着没?事,就过来坐着,把你的思路整理?一下,想多少写多少,省得你闲得闹心。”
宋怀民看了?眼那小小的方桌,没?过去,反而说道?:“爸,你以前不?是?有点看不?上我研究的东西吗?这回?怎么变了??”
宋晏池没?好气地说:“我想法变了?总可以吧?人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现在?我觉得你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你喜欢就做好了?,我都支持。”
宋怀民挠了?挠头,虽然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他是?真的更喜欢现在?的爸。以前他爸总把他当成小孩子,虽然对他好,但说的话他总是?不?大爱听,爷俩动不?动就呛几句。现在?这个爸明显更有人情味,也能听得进儿子的话,自然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他没?说什么,但真的拿了?一叠白纸,挪到桌旁边坐下,占了?个小角落,拧开钢笔,灌了?点钢笔水,一边思考一边写。
俩人不?知不?觉又写了?挺长时?间,外面天色都有点暗了?。
宋怀民回?过神来,连忙整理?好桌上的材料,摞一起收起来,又匆忙去厨房烧火做粥。至于菜倒是?简单,就是?上午剩的一点白菜豆腐。
饭菜做好后,宋晏池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饭后才过了?十几分钟,饭桌刚清理?干净,宋晏池就又重新把帐册拿上去,老?花镜一戴,看样子竟要继续干活。
宋怀民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老?头累过劲,一不?小心晕过去。他把手?上的抹布往窗台上一放,担心地对宋晏池说:“爸,你这正吃着药调理?身子呢,这么长时?间不?休息,能行?吗?”
宋晏池淡淡抬头,不?急不?缓地说:“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这个帐得连夜整理?出来,该查的都查清了?。明天你就把我整理?好的东西送到大队部,让他们看看怎么处理?。”
“这事儿是?现在?最重要的,不?能拖,就算我要休息,也得等我把这个帐查完才能歇。”
“你就不?用再磨叨这事,你说也没?用。”
说着,老?头用手?指着帐册,眼神重新落在?那一行?行?字上,是?真的把宋怀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宋怀民:…
这老?头刚才那眼神仿佛在?跟他说:你猜,我会不?会听你的…
真气人,刚才他还觉得这老?头变慈爱了?,现在?一想,都是?错觉。他爸还是?他爸,关键的时?候还是?说一不?二,根本不?听别人的。
宋怀民气得,都想把他爸从那小方桌上揪下来,但他不?敢。
最后他想想,他爸也是?想把尤会计做的帐尽快查清楚,最好能找到尤会计贪污的证据。
宋怀民想了?想,便走?到宋晏池面前,跟他说:“你一个人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忙完。要不?我帮你吧,我虽然没?查过,但你跟我说说怎么弄,我应该就能学会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帐吧?”
宋晏池便拿过册子,指点宋怀民怎么做。于时?接下来,爷俩重新在?小方桌前埋头忙碌,屋里的煤油灯直亮到后半夜两点。
写完最后几个字,宋晏池的精神一放松,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人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宋怀民也困得不?行?,但他还是?收拾了?一番,又把他爸的棉袄棉裤袜子都脱了?,他才吹灭煤油灯,躺回?被窝休息。
这一觉,宋怀民睡得很沉,到早上快七点才醒。平时?这个点,宋晏池早就醒了?,可这次他大概是?因为昨天太累了?,竟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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