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便宜闺女是不是狐狸精投胎,瞅瞅,随便张嘴哇啦两句,就把大伙儿迷得找不着北了,这万人迷属性若给自个儿,还不得横着走啊。
哎,失落!
大***
章渝州没写信前,天天盼着虞翠翠写。寄了信还是望穿秋水,天天跑门卫室问消息。
就这么盼星星盼月亮,直到信寄出去的第八天,门卫室终于有消息了。
"嘿,回信了?"宋止戈将手头的大烧饼递了半边给章渝州。
“是有一封信,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寄来的。”
越是期待,就越是忐忑,章渝州实在猜不透对方为何会这么多天才回信。
是在犹豫吗?
是不想搭理,觉得他烦又想不回不礼貌吗?还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没来得及回。
在等信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很多,放弃的理由他足足列了一张笔记本长短,但就是没法说服自己。
脑子里想这儿想那儿,唯独没想过翠翠回信慢是因为她正在临
时抱佛脚,挨个儿认字呢。
那头翠翠花了几天功夫,终于把信上的字认全了。
信里这样写的:
“虞翠翠同志,你好,我是章渝州,上次的建议你考虑好了吗?久未收到你的消息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再次想争取,我今年二十六,是一名工程师,目前每个月工资是一百一十六……小白山里很美,空气清新,厂里种下的桃花樱花都开了,美不胜收,欢迎你来厂里参观........”
第一页基本是自我介绍,第二页则是大篇大篇的风景描写,厂里发生的趣事。
什么厂里要办相亲会啦,谁和谁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同志大打出手啦,他学会了做板栗鸡啦……
连宿舍楼台阶的野花开了都写在上面。
唠叨得很。
翠翠不禁腹诽,嘴角却在不知不觉间上扬。
提笔写上第一个字,歪歪斜斜,不是一星半点的辣眼,翠翠蹙眉。
原身认识的字不多。
她从前是没机会识字的,后来战争结束全国人民获得了解放,到五三年开始,大队每年都组织扫盲运动,她都很积极地参加了,那时候原身的想法也很单纯,就是为了给魏学明做好表率。
因为魏老头总念叨读书的重要性,每每都以他自己的经历来训诫魏学明。
还不断对她讲长嫂如母的道理。而小时候的魏学明调皮捣蛋,是典型的学渣。索性他很听原身的话,原身便想出了自己以身作则带动他学习的办法。
只是字认得了,却没时间练习,于是,翠翠顺便继承了这一手小学生字体。
她迟疑片刻,还是拿起炭笔写道:
————章渝州同志你好,收到你的信我很意外,也很惊喜。你描绘的美好风景让我心生向往,无奈,我刚养了个孩子,她如今刚满七个月离不得人,是以不能跟你共赏桃花了。
章渝州收到信的一瞬间有多么惊喜,看到信里内容就有多失落。
什么孩子,不过是拒绝自己的托词。
若有孩子,以她直爽的性子,上次在饭店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止戈见他情绪在短短一分钟内大起大落,戏谑调侃的笑容霎时收敛
,小心翼翼问:“……你心仪的那位女同志拒绝你了?"
章渝州抿唇。
宋止戈试探: "咋说的,会不会是你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章渝州看他,他会蠢到看不懂字里行间传达的意思?但是———万一呢?
万一是自己想多了?万一是她在试探自己呢?
这么一想,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来。章渝州直接将信递给宋止戈,隐约希望对方能解读出令他高兴的内容,尽管这个可能性很低。
宋止戈快速扫完内容,哈哈大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相亲市场的热门选手章渝州同志居然被人拒绝了。
宋止戈贱嗖嗖地,直接笑出了声。抬头,目光直直撞进章渝州的眼眸里。
瞅着这大受打击的样子,宋止戈出走的同门情谊稍微回来了一内内,他清了清嗓子,憋笑。
尽量作轻描淡写状态:“这个……虽然看着很像婉拒,不过咱们也不能先往坏的方向想,没准就是信里写的这样,她在家带孩子单纯没时间呢?"
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宋止戈又把自己说的话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顿时怪叫一声:"……孩子?卧槽,孩子!你别告诉我你看上的是有孩子的离婚妇女?"
章渝州斜他一眼,嗤笑:“有问题?”
还有问题咧,难道没问题?
宋止戈舔了舔嘴唇,表情跟见了鬼差不多,一时间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
半晌,他似乎捋清思路了,激动万分道:“渝州,咱厂子里那么多对你有好感的未婚女同志,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你知道她为啥离婚吗,她前夫连孩子都不要,没准是她在婚姻存续期间给男人戴了绿帽子,现在你还上赶着————"
“宋止戈!”
章渝州俊脸阴沉,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看着竟有些可怖。
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宋止戈熹然失声。
默了几秒,更加激动道:“你打我我也要说。渝州,你前途一片光明,家世,外貌,
工作,你样样都好。你可以有一段很完美的婚姻,找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妻子,为什么非要和离婚女人搅和到一块,你想过你们俩组建家庭后别人会怎么看你吗?你以为别人会夸你慧眼识珠吗,人家得说你不正常,专捡破鞋———"
“哐当”一声,宋止戈趄两步,腰撞向墙边资料架。
这一拳,章渝州用了十分的力道。
打得宋止戈脑袋发懵,好一会儿才回神。宋止戈伸手,摸嘴角的伤口,疼得嘶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章渝州,怒吼质问:“你真动手?”
章渝州并不后悔,“是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
章渝州薄唇轻启,用词辛辣: "你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便肆意评判贬低,用如此难堪的字眼去形容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女同志,我很诧异,这居然是一个追求实事求是多辩明理的人说出来的话。你方才那番论调让我很失望,甚至怀疑自己交朋友的眼光。”
宋止戈语塞。发热的脑子瞬间降温。
被打的愤怒在听完这席话后,不免感到羞愧。
但还是为自己辩驳道:"渝州,不管怎么说我对她确实没有恶意,我只是把现实摆在你面前,社会对待离婚的女同志,评论就是如此苛刻,她所面临的情况比丧偶更差,连带和她在一起的你,也会收到各种异样的眼神。”
“你不用说这么多。”
章渝州不为所动,表情甚至更加冷漠了。
他掀了掀唇角,讥诮道:"大家这么看待,就是对的吗?在传统的观念里陈佳怡也并非你所说的完美妻子,你会因为她不完美就任由别人用各种难听的话羞辱她吗?"
陈佳怡便是宋止戈的媳妇。
章渝州平日见面都喊一声嫂子,眼下直呼其名,显然真动气了。
宋止戈下意识就想说“她们怎么能一样呢”,但同时他意识到自己若是坚持己见,这个朋友没得做了。
最终,宋止戈退了一步,他讪讪道:“……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难听。”
章渝州“嗯”了声,不想探究他的道歉真心还是假意。
两人握手言和,宋止戈松了口气,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要管住嘴,心里便是那样想
的也别当面说出来。
这场争吵似乎是一场幻象,让人忍不住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只有章渝州自己清楚,他跟宋止戈的芥蒂已经产生了。
三天后,翠翠收到了章渝州的第二封信。
对方在信里列了好几道菜的做法,其中两道操作简单正适合做七八个月大宝宝的食谱。
按照惯例,写了许多生活中的琐碎,在他细致的笔触间,翠翠似乎能想象出五金厂里工人的生活,甚至能想象出他算错一个数据在实验室里抓耳挠腮的滑稽模样的。
而最让她意外的是,他没再提结婚的事,也没问虞初七怎么回事,仿佛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熟稔的朋友。
翠翠知道,对方想要和自己处对象的心意并没改,不过是换了种更婉转的方式罢了。
但奇异的是,她并不觉得反感,甚至诡异地被这种有分寸的讨好给愉悦到了。
就这样,两人隔着二十多公里距离,每隔几天就会收到对方的信。
翠翠回信字数往往言简意赅,心情好时也会提龙湾三队的人和事;而章渝州则是往话痨趋势发展,从最开始的两页变成三页,再变成四页,其中泰半是废话。
翠翠却看得津津有味。
如此来回了两个多月,翠翠回信渐渐变得长了起来。
而章渝州也从逐渐变长的信里,察觉出翠翠对吃的执着。
她每每说到吃的总是懊恼不会做,馋得口水直流,章渝州渐渐摸索出了一套对付她的法子,每次回信必定报告自己闲来学厨的进展,描绘起菜色时更是从不吝惜溢美之词,勾得翠翠欲罢不能。
九月的某天,一个平凡的午后,翠翠收到了本月的第四封信。
信里只有很短的一句话————月底有假,我想陪初七玩,你欢迎吗?
翠翠合上信纸,叠成又一颗小星星扔到窗台前的铝皮罐里。
回首看着满院子跑来跑去,已初步展现出捣蛋鬼特质的小初七,笑了笑,下笔写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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