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哥醒了,章渝州便让他盯着家里人服基因液。
自己则拎着小箱子前往姐姐家。姐姐一家住在林业局的职工院。
姐夫在财务处,财务处平时事不多,但部门重要,是以分房时姐夫分到了小二室。单位房面积自然不能跟小白山的研究员福利房比,更不比大院宽敞。
说是小二室,总面积也就四十来平。除了卧室加一个小小的厅堂,没有卫生间,洗漱,上厕所就在每层楼的尽头,厨房也安在阳台。
厅堂,既是客厅也是饭厅。
章渝州住惯了功能改造得更明确的房子,一进姐姐家门便有种前所未有的逼仄感。
尤其是屋子面积小,一家四口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很多。整个厅堂里到处都塞满了。
即便看得出主人已经很努力地整理了,看着依然很拥挤。
"姐,姐夫的工作年限还不能换房吗?"
“哪来那么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那个人,工作上中规中矩,缺乏往上爬的的冲劲,能当上副处长也是因为他稳、老实,在财务处干这么多年没出过错。职位爬不上去,也不爱跟人交际,换大房子哪儿轮得到他?"
聂渝霜今日正好休假。
两个孩子去奶奶家,倪立人在单位,家里就她一人。前脚刚嫌弃完倪立人没冲劲。
后脚还是维护丈夫: “不过呢,能稳稳当当就很好了,林业局瞧着清水衙门没啥油水,里头却塞了不知多少吃空饷的关系户,难搞得很。再说,家里就两个孩子,反正我们也不打算生了,挤一挤也能住,总好过胡同大杂院里那些一家七八口只有二十来平住的对不对?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在第一医院,以她的资历也是能分房的。大抵分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大小。
不过医院等着分房的职工比林业局还多,聂渝霜考虑到自家有房子,父亲又处在那个位置,便没去申请过。
她倒了杯水给弟弟,在对面的小竹椅坐下。
章渝州眉眼含笑: "姐,你这心态,嘿,还挺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难道不是实话?"
聂渝霜挑眉,顺嘴问: “小宝快两岁了,你和翠翠不打算再要一个?”
>提到孩子,章渝州猛摇头。
"不要,两个丫头已经够折腾人了。"
聂渝霜: “可是大宝迟早要回亲生父母那边啊,难道你们不打算放她回去啊?”"姐你想到哪儿去了,大宝回那边就不是我和翠翠的女儿了吗?"
“孩子不在多,好好养最重要。”
聂渝霜想了想,也是,谁说别人家多生,他们家也要多生呢?
身为医生,最清楚生育对于女人的损害。
既然老三两口子商量好只生一个,也挺好的。丢开这一茬,她问: "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问完便注意到章渝州手边长十五公分,高十公分的金属小箱子,聂渝霜抬了抬下巴,问: “这是什么?"
“基因液,优化基因的。”
聂渝霜愣了愣,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 “什么优化基因,老三,忽悠到我头上时你也不看看我是于啥的?
她学医出身,基因优化论目前只存在于个别的理论著作,还是国外提出的,但这只是一个理论设想,老三跨行忽悠,都不提前做做功课!
聂渝霜起先还小声笑着,慢慢就变成捧腹大笑。
边笑边开涮: “你以为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捉弄我啊?都三十的人了,你能不能别幼稚了。”章渝州啧了声,无语: "姐,我要捉弄你的话,会这么小儿科吗?"
他打开箱子,拿出四支: “尚在保密阶段,目前只提供给部队。这次大哥受伤——”"什么?大哥受伤?"
聂渝霜激动得站起身,碰倒了桌上茶盅,一时间,手忙脚乱擦拭桌子。
再看向弟弟时,表情就不是戏谑,而是严厉了: “大哥怎么样了,大哥受伤这么重要的事,你和妈怎么回事,怎么不知会我们一声?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啊,现在我不能知道家里的事了?"
面对浑身绕烧着熊熊火药,一点就要炸的急性子姐姐。章渝州还是不慌不忙: "冷静!姐你冷静点。"
"吁……"
自己都这么着急了,老三还狗叫。吁吁吁个不停,当自己是马是骡子呢。
聂
渝霜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他脑袋上: “正经点,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章渝州被收拾了也不恼,把打乱的头发捋顺,慢条斯理道: “你看我这样子就该猜到大哥没事呀。"
"叫你大喘气。"
聂渝霜知道自己关心则乱。
但亲人在前线若说不担心怎么可能,她最听不得“受伤、中枪”这样的字眼了,一听到浑身毛都竖起来,下意识进入紧张状态。
"你说部队才有这个,大哥用了?"
确定大哥没事,聂渝霜机敏的脑子回来了,指着颜色清新别致的基因液。章渝州点头: "当然。放心吧,若是有副作用,我哪会给你们用?"这话她信,不过——
"等等,就算是部队药物研发中心的新药,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光学工程师怎么弄到手的?"聂渝霜双手抱胸,垂着眸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从前“稳重”不少的弟弟。
"瞧不起谁?A4本身就是咱们家出去的,翠翠上班的研究室就是做这个的。"“是吗?”
"不然你以为大首长凭啥分房子给我们?"
"……真的有用?"
"真的,比金子还真!"
"呐,四支,你们一人一支。甭跟姐夫说太详细,说是增强抵抗力的口服液就好。"
姐夫拎得清,姐夫那一大家子就不太行了。
偏偏这亲缘关系,淡漠归淡漠,也没法彻底丢开手。平时不亲密,可万一遇到生老病死,姐夫能视而不见?
不若什么都不知道。
聂渝霜歪嘴, “切”了一声: "把心放肚子里,我有数。"“那你放好,别摔了碎了。”
"不留下吃饭再走?"见弟弟起身要走,聂渝霜忙挽留。"妈今天做苦瓜镶肉,我是疯了才不回家吃,留在你这里吃泔水!"
聂渝霜:……臭弟弟,多少岁都是臭弟弟!
"姐,我走了啊,记住我跟你说的。"
聂渝
霜: “今晚我和立人回家看大哥,你叫妈别忘了做我们的饭。”
"知道了。"
知道基因液的作用后,聂渝霜这会儿看着它都忍不住屏息。
一会儿把它挪到半人高的斗柜上,怕两个孩子回家横冲直撞弄地上,又搬到卧室放着,可放卧室她还是不放心,盯着绿盈盈的药剂,聂渝霜老担心药剂出意外。
她急躁地抓了抓秀发。看了药剂一眼,拿起钥匙拔腿就到林业局办公楼找丈夫。
倪立人听到妻子到来的消息非常惊讶。
两人结婚十多年,渝霜来局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惊讶后就忍不住担心。
担心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倪立人不敢拖拉,跟下属说了声就往外跑。聂渝霜老远就挥手,倪立人心里愈发着急,步子迈得更大。
跑到跟前就发现妻子表情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看着也忐忑,但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那种愁。
而是强行按捺住的激动,眉眼处又激动又焦灼的样子。
"媳妇儿,咋了?"
聂渝霜拽着他手就往外头走: "家里有大事,现在到妈那边接孩子,回家再说。"“什么?”倪立人很懵。
聂渝霜: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走了几步,倪立人不动了。
聂渝霜被反作用拉得翅趄了两步,她眼神迷茫: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倪立人无奈: “要走也得回去补个假条啊。”单位确实没人管他早走晚走,倪立人在这方面却是规规矩矩的。
聂渝霜“哦”了声,松开手,催他快去快回。
孩子奶奶家住胭脂胡同。胭脂胡同这个名呢,一听就知道建国前这里干啥的。
隔一条街的对面是书巷胡同,书巷胡同的四合院被附近几个单位改成了家属院,而胭脂胡同那边,则是鱼龙混杂,有倪家这样几代都住在这儿的老京市人,也有建国后搬来的。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马路这边的胭脂胡同各个院子都加盖了不少房子,住在里头的人又多又杂,住户素质也就高低不一。
r />而那边的书巷胡同则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整洁干净,衣着体面,就连孩子都要显得更讲究更干净,走进书巷胡同的人看隔壁胭脂胡同都有一股不屑。
隔着一条街,却是两个完全不交融的圈子。
从林业局到孩子奶奶家,需要坐十七路公交,两口子一秒没耽搁,直奔胭脂胡同接人。刚下车,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 "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聂渝霜跟倪立人面面相觑,发现听到声儿的其他人也跟着往胭脂胡同涌,两人怔了怔,也疾步跟了上去。
可别是小孩子打起来了。
再想到倪家几个小子个个反骨,生下来八斤起码有七斤八两都是反骨。小小年纪天天跟胡同里的老炮、爷儿混,混出一身毛病。
聂渝霜心里没来由地急。
平日他们夫妻俩很少让欢欢兄妹来这边。
就怕跟着几个堂兄堂弟,性子混野了,这次是婆婆说想孙子,才让两孩子拎着苹果过来瞧瞧他们。
“哎哟,这群小崽儿无法无天咯,老黄家的被吊在榕树下,他们对着人家又抽又打的。”“他们家大人呢?有没有人管啊?几个院子的一大爷二大爷他们人呢?”
"咋管啊?胳膊上都戴着那个呢,隔壁院子一大爷借口接孙子躲出去了,你看谁敢去管。"“老黄家的晒得嘴巴都起皮了。”
聂渝霜冲到大榕树下,就见横着的树干下吊着一个女人。女人头发凌乱,神情狼狈,额头,手腕都是伤,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悲切和无奈。
脖子上挂着写上“反动□□、破鞋”的牌子,而对着她审判的几个,瞧着十六七岁,其中五个小伙子,还有两个绑着粗辫的女孩子。
你一言,我一语向大家宣告被绑女同志的罪状!最大的罪便是她曾是旧社会的窑姐儿。
他们拿着锣,说一句敲一下,女人有气无力的跟着重复,在这条本就充斥着屈辱的巷子里,重温着跨时代的痛苦。
审判小分队里就有倪立人大哥的儿子,倪东。她家欢儿和小轲缩在人群里也在围观这场□口。
聂渝霜眉心跳了跳,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她这暴脾气瞬间压不住了,懒得去想反动和□□,破鞋和□□这里面混乱的逻
辑关系,她觉得这就是精神错乱。她直直走过去,把缩在一群萝卜头里看稀奇的两个孩子一拽,拖到倪立人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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