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的眸色,在这一刻,变得深沉,在带着幽光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极浅淡的害怕一闪而过。他是在害怕。
害怕司月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抖落出去,害怕从此以后……再也不理他。就连师姐弟都做不成,他怕这样的境况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司月一边抖落着千山的秘密,一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她没有一口气全都说完,就一点-点的,慢慢给奚十里透着消息。她喜欢看着旁人露出震惊又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令她心情大好。
这样慢慢折磨人的手段,令她无比开心。
千山晃了神,对战之中,最忌讳的便是心不在焉,尤其是如今他面对的对手,还是比他高出了一个小境界的杀人狂魔,千山身上在短短时间里,多出来好几道伤口。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对劲,不应该再将过多的关注力放在身后的奚十里身上。但是耳边传来司月喋喋不休的那些话,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想要偷偷观察奚十里的神色,哪怕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丁点,他都无法不在意。即便是身上已经被司月的刀风环绕,可千山仍旧无法收回自己的注意力。他的命,哪里有奚十里的态度重要?
司月自然是看得兴奋,猎物越是害怕,她便越是开心。
“我不了解我师弟,难道我还要来了解你这样的怪物吗?”奚十里在看见千山受伤时,眼神一紧,她的吞海瞬间加入了战局。今日将司月引出来,不就是为了击杀她,给师弟报仇吗?奚十里纤细的身形一晃,当吞海凌空劈向了司月时,她操控着灵力,已经跟对面的人对上了几十招。
司月讥笑,似乎是在嘲讽奚十里的不自量力,“师弟?这小杂种难道还加入了什么宗门不成?啧啧,难道你们师父被他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司月笑得好大声,看向千山时,她眼里的讥诮藏都藏不住。
奚十里却被她这话激怒,手中的吞海几乎快要在半空中挥出残影,罡风冲着司月的方向毫不留情,试图一击毙命。
她可不想再陪着眼前的人对她的师弟行诛心之事,奚十里脸上挂着轻笑,她逼近了司月,"不就是魔族吗?你不就是想说这件事吗?”因为刚才司月对千山的嘲讽,奚十里的身形好似都比平日里快了两倍,她此刻眼中就只剩下司月一人,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件事,这瞬间,她看着眼前几乎
快要看不清招式的吞海,自己也像是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地,她的每一步,每一招,好像都跟吞海合二为一,她是吞海,吞海也是她。
等到奚十里再一次站定时,她手中的吞海,已经稳稳地架在了对面司月的脖颈上。
这时候,奚十里的头发终于乱了些。
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扬起了一个足够让人觉得耀眼灿烂的笑容。
她终于将自己开始那句没有说完的话讲了出来,"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我师弟,而你,才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一个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完全就是畜生。
说完后,奚十里压根不给对方任何辩白的机会,她手中的吞海轻轻一拉,锋利的剑刃,便将面前的人的修长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划开了。
"哦对了,师父他当然也知道我师弟是什么人。"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时候躺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着,还剩下一口气的司月,低声道:"你又算是什么?凭什么对他评头论足?"
说完后,奚十里转身,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不过片刻,她便能感知到躺在地上的人没了声息。
奚十里现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千山身上,她看着一旁站着的师弟,原本看起来像是富家少爷出游的师弟,如今玄色劲装上,已经有好几处变得濡湿,浑身散发着血腥味。
奚十里屑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千山的手走到了一旁,“我看看。”她说。
千山还没有反应。
奚十里等不及,直接伸手,放在了千山前襟处,作势就要解开他的衣服。
在这瞬间,千山像是终于回神。在奚十里拉开自己衣服的前一刻,他倏然抬手,那只带着厚厚的茧子的大手,抓住了奚十里的手腕。
千山低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前不久,当听见奚十里对着司月道破了自己的身份那一刻,他心里是有多紧张。
他的小师姐,在什么时候知道了他是谁?
那又……是如何看他?
世人都厌恶他这样的魔族,可能司月说得没错,他就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玩意儿。
千山
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里,除了深沉,还有胆怯。
他不畏惧旁人的目光,但唯独畏惧奚十里的目光。他花了功夫,想要走到她身边,却畏惧因为没有办法选择的出生功亏一篑。
“小师姐……我……”当千山开口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嗓子干哑得有些可怕,他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来那两个代表了自己身份的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千山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也以为自己可以在她面前装一辈子,可是忽然之间,奚十里告诉他,她全都知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踩不到底,只能任由周围的洪水将自己淹没,没有任何着力点,浑身都被挤压,还得不到半点呼吸,令人恐惧。
奚十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责备,似乎是在不满千山在这时候拦住自己上药,“五年前。"奚十里说,"在青云宗的时候,差不多都知道了。"
“你……”千山瞪大了眼睛,他以为奚十里顶多是在最近才知道的。毕竟,他们也是才知道陈安拿着魔族人的骸骨,制作成魔骨剑。
奚十里趁着千山的注意力被转移,伸手直接扒开了面前的人的衣服,青年精壮的上半身,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奚十里从是储物袋里拿出伤药,指尖抠了一块,“嗯,怎么?很吃惊?”
这还是要得力于她家的大嘴巴灵兽,当年驺吾在知道千山是魔族时,就已经第一时间跑过来告诉了自己。
说话间,奚十里的手指头已经放在了千山胸口的伤痕处,她的指尖沾着药膏,清凉极了,在千山小麦色的胸口打着圈。
千山的注意力原本都在奚十里刚才说的话上,他还没有从"自家小师姐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这件事情里回过神来,在这一刻,猛然被胸口传来的刺痛中又带着酥麻的痒意的感觉激得浑身一震。
伤口很深,但是这样的疼痛他早就学会了忍耐,习惯了,也能熟视无睹。
但是,眼下不同的是,相比于痛感,他更能明显体会到自家小师姐趴在他的胸前,仔细给他上药时,柔软的指间在胸口的伤处留下来的酥痒。
这么近的距离,千山甚至都能闻到奚十里的发间传来的馨香。
“小,小师姐……”千山声音有些嘶哑
,不同于先前他担心奚十里发现自己身份的干哑,而是身体里好似有一把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的嘶哑。
奚十里没抬头,她听着耳边传来变得粗重的喘息声,还以为是千山觉得伤口太痛。于是,奚十里不由凑近了一点,朝着千山胸口的伤吹了吹。
"呼~"她一边吹着,一边轻声教训道:"活该,谁让你不小心?本来就说好了是我们俩一起上,你一个人去逞什么能?”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也是打算要独自一个人面对司月,给千山报仇的。
千山在这瞬间脸色涨红,不是因为奚十里教训自己的话,而是因为后者轻吹的一口气。这一吹,似有万千蚂蚁,在他的心头密密麻麻地啃噬着,让他忍不住蜷缩了手指头,握成了拳。
千山忍住了心底像是海浪一样不断重刷的悸动和潮涌,他哑着嗓音,低着头看着奚十里的发旋,“小师姐既然知道,那,那为什么……”
还愿意亲近自己?
还愿意像是从前那样,跟他站在一块儿?
世人都说他这样的人,是无恶不作的大恶种,一经出现,就应该被抹杀,不该存于世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不然,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他不认识的人想要讨伐自己?可,可他小师姐为什么还没有走?
千山心里的海,在波荡,汹涌的浪潮下,掩盖着像是鱼吐的气泡一样脆弱的期待。
他眼底有些猩红,固执而专注地看着面前给自己上药的人,无法冷静。
奚十里这时候终于处理完了千山前胸的伤口,她抬头,示意对方转过身去,刚才司月下手狠辣,她可看得很清楚,千山的前胸和后背上,都有不少的伤口。
但现在,奚十里这一抬头,跟千山灼热的目光对上时,倏然一下,愣住了。
后者看向自己的目光,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彻底吸入进去一般。那有些分外炙热的感情,就算是她从前再怎么样不通情\\事,如今心头也有了隐隐约约的轮廓。
“小师姐?”千山没有等到奚十里的回答,不由再一次轻声开口问。
奚十里想了想,没有再着急让千山转过身去,方便自己上药。她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没有躲闪。
“你想问我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奚十里问。
千山点头,他是人人喊打的魔族,她不介意吗?
“因为本来也没有发生什么,魔族和人族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在这一方天地下生活?难道世人说你作恶多端,你就是真的做坏事的坏胚吗?”奚十里知道这是千山的心结,她今日若是不将话说明白,她家师弟可能就要带着这心结一辈子了。"我们没有做坏事,那何必听以讹传讹的子虚乌有的恶名?还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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