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东方朔这老狐狸,喝多了酒便自行解开衣襟,摇晃着蒲扇笑吟吟道:“此酒还欠了些火候,与你们身体无益。余下几坛,还是让我带回去解决了……”
张骞剜他一眼,嘲讽道:“你那算盘(算筹)珠子打得噼啪响,都崩到我脸上了。”
这两位年岁相差不过三载,时常往来,说起话向来随意一些。
东方朔这人,平生就爱跟人侃大山,扯起来天南海北,拉着张骞没说两句,就给人拐去看起了手相。
反而是董仲舒这小老头儿,不声不响已经品了三杯。他原本与公孙弘同属儒雅流派,今日倒是豪迈许多。
东方朔:“诶呀!还说我呢,董博士这才是老姜更辣。”
董仲舒打了个酒嗝:“过誉,过誉。”
东方朔闻言怔了一瞬,很快乐得歪倒在一边:“难得啊,董博士竟也醉酒了。”
宴席间一阵欢声笑语,都是老相识,谁也没拿这点失态当回事。
张骞甚至还把锅甩给了东方朔:“都赖你这老酒鬼,将董博士都带偏了。”
卫无忧盘着腿,不倒翁似的前后左右摇晃着,宛若瓜田里吃瓜的猹。他眼神一转,正巧就抓到小老头的可爱醉态,忍不住乐开了花。
果然,再厉害的儒学大佬也是人嘛。
酒席这一头,卫青和霍去病舅甥俩没喝过瘾,新开了一坛茶酒,各自倒满了一海碗,开始划拳。
所谓划拳,也叫作拳令,是陕西一带特有的饮酒酒令。
游戏规则就是开饮后,两方同时伸出一拳比划数字,说中双方伸出手指总数者为胜,输家就得自罚一杯,再进行下一轮。
卫无忧对这种游戏毫无兴致,但特别喜欢看他爹跟霍去病玩儿。
“一定终啊,两相好,五官掾……喝!舅父。”
“九九长!诶,舅父你还得喝!”
“八匹马啊,三足鼎!舅父是打算独享一坛好酒啊?”
耳边充斥着霍去病满满胜负欲的少年音,卫无忧小盆友心满意足——
果然,他爹一玩游戏就化身非酋,再碰上霍去病这个天选之子,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卫仲卿并
不计较这些。
外甥在一旁挑衅,他自悠然享受美酒,看得霍去病忍不住了,也跟着端起碗饮尽。
卫无忧摇摇小脑袋,心想,幸好给他们喝的不是白酒,而是按照2:1的比例与今春新上的绿茶混过,这样的茶酒,即稀释了酒精浓度,也更适合西汉人喝惯了3°酒的口味,一举两得。
至于什么桑葚酒之类的,卫无忧这回压根来不及做。
这种果酒需要压榨出桑葚中的汁水,加糖熬制之后才能与酒混合,浸泡三个月再开封饮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目前来看,他跟大兄忙活的成果还不错。
小豆丁趁着众人都有的忙活,换了席位,悄悄挪到老董跟前去了。
闹腾的嘈杂音中,董仲舒这小老头儿规规矩矩跪坐着,口中念念有词。凑近仔细一听,背得还是《公羊传》。
啧,真不愧是您研究半辈子的学问。
卫小四生怕老董拉着他背书,连忙给杯中斟满酒,双手捧着推了过去。
董仲舒低垂着脑袋,眼前突然出现一杯酒,还是方才喝到的极其带劲儿的“烧刀子”,顿时不默书了。
他道谢一声,接过小酒,轻抿一口,砸吧着嘴感叹:“好酒!”
卫无忧接话:“您要是喜欢,我跟大兄再多弄几坛。”
董仲舒放下高足杯,用随身的小手帕沾了沾嘴,摆手道:“不必,小公子好意老朽心领了。今日能喝过一回,已是三生有幸,再专程为此耗费许多粮谷,于民于国,实在惭愧。”
听着董仲舒说这话,卫小四心里莫名有些堵。
老董头儿还是真正的心怀大义者。
他的思想著说里,不仅仅只有发扬儒学,也深刻考虑到了君主贤明度对国家的影响,并且有勇气去跟刘彻堂堂正正提出来,以此想要牵制帝王。
他因此被贬,今日,却还是将国之利,放在个人利之前。
卫无忧也不知哪里来的热血之气,冲着董仲舒一拜,轻声道:“董博士大义,学生有一事相求,愿开诚布公相谈。”
他决定了,他不忽悠这样好的老董。
卫小四信誓旦旦,捏着拳头,在这嘈杂的酒席间,向董仲舒提议:“我们师生齐心协力,给陛下画个大饼,请他将鸿都门学改为新式学堂,如何?”
董仲舒:“……”
刚来的刘彻:?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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