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年后再说,且让他们吃吃苦头。"
沈瑶面色木木的,一头砸在他肩口,疲惫道, "都听你的。"
夫妇二人这几日虽待在皇宫,却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谢钦前朝后宫一手抓,都顾不上照料她,眼下总算能好好与她亲热,便将那张脸从怀里剥出来,细细地去吻她,安抚她,沈家终究是沈瑶心里一根刺,她没有心情狎昵,谢钦便拥着她在车内假寐,待夫妇二人一同醒来,马车已在谢府大门外停了许久。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
京城的长空经过这场叛乱,仿佛被洗去了浑浊,格外明净。
夫妇二人下了马车,先去了故吟堂换洗,谢钦先洗干净出来,穿上一件湛色镶毛边的长袍去了书房,沈瑶在皇宫住了几日总觉得身上嗖嗖的,非赖在浴桶里不出来。
黎嬷嬷趴在浴桶旁亲自替沈瑶搓背,一面便告诉她家里的情形, "老太太回来后,得知家里人那日将您赶走,给气病了,这几日谁都没见。"
“那几房的人简直是人面兽心,同在一个屋檐下处了这么久,一点亲情面子都没有,那会儿情势危急,以为东宫能成事,急着撇清与您的关系,翌日得知侯爷把控了朝堂,一个个灰溜溜的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脸上的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您不在这几日,也就大小姐日日过来询问,她心里极是难过,懊悔那夜没跟您一道闯出去,您方才回了府,奴婢遣人知会了她一声,让她放心,大小姐却说没脸来见您。"
沈瑶撩起一片水花从胳膊浇下去,失笑道,"她跟着我走,便是拖我后腿,我才不要呢。"
她心里并不觉得难过,反而如释重负,说到底谢家人对她没有感情,她亦是如此,这次看清了谢家真面目,以后也无需再顾念什么,落个浑身轻松也不错。
她立了功,皇帝封她为一品朱国夫人,拿着朝廷俸禄,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她心满意足,今后便跟谢钦好好过日子。
沈瑶脸上挂着憧憬的笑。
洗了半个时辰,总算是里里外外都拾掇干净,舒舒服服出来外间,黎嬷嬷在收拾浴室,杏儿给她倒了一杯茶, "夫人,侯爷在书房待客,说是叫您再等一等,待会一起去延龄堂用膳。"
方才入府时,老太太留了话,今夜阖府皆在延龄堂用膳,此刻其他几房都到齐了,只等他们夫妇。
沈瑶一面等谢钦,一面坐在梳妆台后,招来杏儿, “碧云这几日辛苦了,让她歇一歇,你待会跟我去上房,快帮我梳妆…"
经历宫变后,沈瑶心境越发开阔,决心将当下每一日都过好,原先养成省吃俭用的性子,现在大可不必,谢钦那堆着用不完的银票,她不花留给小妾花么?
沈瑶大手一挥, "我那对翡翠玉镯放哪儿了?"
"将柜子里首饰盒全给拿来…"
黎嬷嬷在门口听见了,招来五名小丫鬟过去帮忙,琳琅满目的香奁摆在面前,各色鲜艳喜庆的新衣被捧在手心,等着沈瑶挑选。
沈瑶忙着装扮时,谢钦在书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寻常的武服,乍眼一瞧十分不起眼,谁知他是赫赫有名的左都督王伯庸。明日除夕,今日朝中封印,他得知谢钦回了府故而尾随而来。
谢钦坐在案后将茶盏往他跟前一推, "你怎么来了?"眼底含着嫌弃。
王伯庸笑嘻嘻地接过茶盏,自顾自喝了几口, "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特意来看看你么?"谢钦俊脸
泛青, "避嫌二字,你不知怎么写的吗?"
“嘿嘿嘿,"王伯庸捋了一把胡须, "放心吧,我什么身手,能让人瞧见?”
"太子年轻,方才十岁,急着立什么太子妃,在我看来,太子妃就该是你的女儿。陛下这么做,明显是防着你呀。"
谢钦不仅不领情,反而觉得王伯庸有些糊涂,
“陛下这么做才是真正爱护我,我先是首辅,又是太子岳父,你让朝中怎么想我,怕是担心这江山改姓谢,实话告诉你,立郑玉安孙女给太子妃,是我的主意。"
王伯庸双眼瞪圆, "你给自己弄个对手作甚?"
谢钦扶着茶盏无语地看着他,“这叫智慧,狡兔死走狗烹,有对手才有我用武之地,常让叫你读史书,你读到哪去了?古往今来,外戚势大是什么后果,你没瞧见?眼下太子敬我是老师,言听计从,待他亲政,我就是他第一个要拔除的眼中钉,我何苦去当他的岳父讨他的嫌,现在有郑阁老与你制衡我,朝臣放心,天子安心,岂不皆大欢喜?"
再说,他现在也没有女儿许亲,有也舍不得。
王伯庸连忙摆手, “我可不是来制衡你的啊,我是来帮你的,当初若非你,我母子便要被狼狗给吃了,那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没有你,七皇子还不知在哪,将来他若忘恩负义,我第一个砍了他。"谢钦冷着脸将茶盏一搁, "前日我的话,你又忘了?"
"没忘没忘…"王伯庸怕惹谢钦生气,连忙端端正正坐着,绞尽脑汁开始复述谢钦的话,
“我记住了,一,在朝堂上不能唯你马首是瞻,二,五件事中总要挑三件两件的与你为对,三.…"
谢钦看着虎头虎脑的王伯庸,实在难以想象,此人在战场上霸烈无双,被誉为一代战神。等到王伯庸好不容易掰着手指背完,一抬眸,哪有谢钦的身影。谢钦在故吟堂的门口撞见了一大美人儿。
落英纷纷扬扬,美人儿披着一件芙蓉花纹的霓色斗篷,内里是一件大红鸳鸯纹对襟厚裆子,底下是一条石榴红的百褶裙,白嫩嫩的一张俏脸陷在绒绒的兔毛中,她捧着脸躲在月洞门后朝他探出半个身子,媚眼横波,
“哟,这位爷走错地儿了,这里是蓬莱仙宫。”
谢钦笑, "哪里走错了,我就是来接小仙女出门游玩。"他朝沈瑶伸出手。
沈瑶没想到他会配合她演戏,笑成了一朵花,抬手往他掌心一拍,谢钦岿然不动,反而乘势捉住了那雪白的柔荑,扶住那细腰,打横将她整个给抱起。
沈瑶被迫圈住他脖颈,杏眼睁圆,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谢钦抱着她不紧不慢上了游廊,往延龄堂方向走,面不改色,"仙女哪能自个儿走?自个儿走能叫仙女吗?"
沈瑶先是抿嘴一笑,旋即傲娇地嗯了一声, "有本事你以后别叫我挪腿。"这话略有些歧义,谢钦低眸看了她一眼,随后道, “遵命。”沈瑶将下颌搁在他肩膀,躲了一会儿懒。
眼见快要出六房的地盘,沈瑶面颊发烫,试图推他, "哎呀,还是放我下来吧,咱们好歹是长辈,被人瞧见不好。"
谢钦反而将她往怀里掂紧了些,眼神冷漠盯着远处延龄堂的檐角,语气淡如流烟,
"很快便没人碍你的眼。"
"你就是整个谢府唯一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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