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新法之敌乎?”
"鞅,恒非我敌也。"
…
秦昭找到赢驷时,他正缩在回廊的角落里,把脸埋在双膝间。她慢慢走过去,挨着他席地坐下,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
"驷儿会怪我没有维护你吗?"他摇摇头,闷声问她怎么看那张《垦草令》。
"粗看垦令,确实发指;但细细读它,又觉得似乎无错。"
嬴驷抬头。他眼睛有些红,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这正是他先前的体会:即使他认为这法令不对,也会在卫鞅的辩驳中信服。
"因为它每一条,都在为重农轻末服务,可谓环环相扣,算无遗策。"随着秦昭剖析,嬴驷渐渐明了了其中的相互制约,不得不佩服卫鞅的缜密。
"但它又过于理想化,甚至与发展有些背道而驰——不怕跟你说,驷儿,我甚至觉得其中有些根本不可行。”
嬴驷笑了。他好像深有体会:就像让华弟日日读书不去得习武一样,一两天还行,长久之下根本不行。
比如那条废除旅店就十分荒缪。不给黔首住也就罢了,官吏们出门办差恰逢路远,没有旅店怎么能行?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觉得它不好,只是因为我们站
的角度不一样。卫鞅写下这些东西,的的确确全心全意为你的君父。削弱氏族老贵,就是变相地在巩固君主的权力………帝王之术非昭擅长,驷儿可以去听听你君父的教导。"
秦昭的目光微晃,她笑笑,假装看不到不远处那片黑色的衣袂。
"或许你就是哪个改变未来的人呢——回去吧,驷儿可以在纸上写下今日的心得体会,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嬴驷起身拍拍浮灰,和秦昭道别。不久后,藏在不远处的黑衣人现出身影,正是国君嬴渠梁。
"渠梁谢过秦公乘对驷儿的教导。昭可愿与我敞心畅聊一番?"“主君相邀,昭莫敢辞。”
大
《垦草令》先行,秦国上下为之震动。
黔首们虽掣肘颇多,但对这群仗地活命的人群而言,并非不能忍受。相反,那些惨遭打击制约的显贵们,才是真正哀嚎的对象。有些长期受压迫的黔首,反而对垦令拍手称快。
统一赋税,重农抑商,整顿吏治,削弱特权……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秦国的上层简直割肉放血,一片骂声。
但他们还没法骂出来,毕竟连国君都在王宫里开了一大块菜地,每天都会带着三子在田间劳作一小时。
没错,一小时。在纸笔造出后,秦昭能绘制更加精细的图纸了。
通过计算配比,利用多个大小不一的木质齿轮,再加一个简单的擒纵机构和单摆配重,她成功地造出了木质机械摆钟——虽然一次摆上几个小时就会罢工。
工作时长彻底可视化后,间休和上下班就进入流程中。
加上拿造纸厂和内吏署做实验,正面适当休假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后,正在制定的新法里有了休假的规定。只是休假的长短有待商榷,卷王和打工人的激烈碰撞不亚于一次正面战场。
《垦草令》只是铺垫,真正新法还在酝酿制定中。内吏署中的算盘声从税改起就没停过,一时间这里成为了纸张消耗的大户。
秦宫人人都知,内吏只要抱着纸张进了秦君大殿,那势必又是一场惊天动地——主君的变法之心只会越加坚定。而秦昭和卫鞅的争论,又会让主梁上的积灰震下来一些。
“卫鞅倔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堆折线图、柱状图、扇形图的说明还不够清晰?哪个不懂
我来你耳朵面前讲——把你这条天杀的条款给我改过来!"
"劝你莫欺人太甚。秦昭,鞅已经退无可退了,再改法律的威严何在?"
“你少砍一只手,少去一只脚,哪里损害法律威严了?肉刑别太过了,罪犯也能发挥劳动价值。你整一堆残疾出来,缺失的国税你补吗!"
"鞅一身清贫。要钱没有,要改法令也没有。"
卫鞅不再言语,要害被人狠狠拿捏。他不禁暗自望天:自从秦昭进了内吏署后,脾气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许多。
不可否认,现在找内吏哭穷撒泼拖税的权贵越来越多,确实和他脱不开干系。不过就是一群老顽固垂死挣扎,只要他新法顺利制定下行,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
但秦昭为什么会来逐条审阅律法——定罪不易,怎么还有人来没事找事,非要论个轻重缓急呢?卫鞅不解,三日小吵五日大吵七日掀桌已是常态。
他熟练地接住向他飞来的包着石块的废纸团。手感不对……果然,这次又加料了,他的手上一片墨黑。
秦昭骂骂咧咧踢开桌子出了殿。国君现在连头都不抬一下,已经免疫他俩的攻讦了。
"卫鞅,非人哉!"
秦昭这一声回刺荡气回肠。连殿外的护卫都不禁评价一句:好骂。
杜挚又一次在甘龙面前转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听说今天主君殿里比任何一次都闹得动静大,看来未知的新法又在酝酿着讲他们去皮抽筋了。
“时候未到,切勿心焦。”“我的上大夫啊,咋还时候未到?刀都架脖子上了!”
杜挚看着老态龙钟的甘龙,恨不得伸手摇醒他。
上大夫不紧不慢地从棋合提起一枚黑子,狠狠定在棋盘上。此处一条鲜活的白龙,被这枚黑子绝杀。
“敌之敌,非我之敌。”"卫鞅……确实该压一压了。"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