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最大限度扯套词给林意眠思考的时间。
她是维持混乱和静谧的最后一道防线,前排校领导略带不满的声音,后台嗡嗡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嘈杂。
逢夏深呼吸,耳麦终于传来声音。
“狐狸,快报幕!”
逢夏用余光去看后台后场的位置,幕布遮挡,她只能看到一截黑亮光滑的男士皮鞋。
漆面反映出漫天的白炽灯光点。
莫名的眼熟。
逢夏以为是顾泽西带来的那位,她收回视线,“有请A大音乐学院带来的最后一曲小提琴独奏《Der Erlkonig》。”
掌声如雷。
收起手
卡,她往退场的方向走,那双漆黑的男士皮鞋也迈出步伐。
她的视线从下往上,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笔直而修长的腿,劲瘦的腰身,整洁而一丝不皱的白衬衫。
逢夏不自觉地捏紧手卡,她突然回想到几个小时前那个温和如夏日清风的存在。
似乎。
就是他。
逢夏走到候场位置,正打算细看,敞亮瞬时坠入黑暗。
视线里一无所知。
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会不会被搞砸交流会,不安缠绵着心脏砰砰跳动。
她睁大眼睛,试图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最先被唤醒的,却是耳朵。
小提琴声如利刃刀锋,琴音没有丝毫的停顿,泛音精准,简短几句乐句塑造出令人鸡皮疙瘩颤栗的恐慌感,像在惊悚电影里被暴|徒紧紧追着逃亡,
身后是在无处可逃的暗巷,身前是万劫不复的血腥。
心脏随着琴音砰砰躁动。
逢夏呼吸停滞,听了一晚上的音乐,却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人她清醒而震撼。
这是几个声部的曲?
明明是一个人在台上,为什么会像是四把小提琴相互呼应着演奏?
曲子骤然放缓,追光灯落在空旷的舞台上。
他的身姿笔直隽立,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跃动,琴弓和琴弦交接的每一瞬间,如呼救似的高音急促泻出。
能抓住人呼吸的音乐。
一人一乐团。
五分半钟的表演曲目,令人震撼到表演完毕还迟迟未有回声。
是后台率先爆发的掌声,音乐厅顿时如浪潮席卷,轰然炸开。
逢夏错愕地望向舞台,宋疏迟已收起琴弓。
衬衫不染纤尘,光影落在他的脸侧,眼睫投出一窝阴影,深不见底,眼尾缓缓上扬,带出来的眸光漆黑秾丽。
优雅的谢幕礼。
隔着遥不可及的舞台,矜贵不可攀。
……
交流会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圆满程度,顺利结束。
逢夏最后下台,后台里已全然都是赞誉的声音。
“完了完了,听少爷的演奏之后,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听别人演奏了
——真就大魔王,太他妈强了。”
“那不强省乐团能这么三番两次眼巴巴地到学校来找人吗?得,为了给你们救场,这下是真吹了。”
“那可不,那多少的签约费,全打水漂了。”
“……”
宋疏迟在放小提琴,低垂着眉眼,侧颜的轮廓像是艺术家细细雕刻出来的精致优越。
他徐徐开口,桃花眼浮上淡淡的笑意。
“没事,刚好有空而已。”
林意眠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了,逢夏才记起来已变得缓慢的视线。
“穿着吧,你还病着。”
“谢谢。”逢夏问,“他也是顾泽西找来的?”
“要请宋疏迟这少爷,顾泽西可没这个本事。”林意眠说,“我找了一圈,才托林教授请来的,就他老师。其实最早的时候学校就定的是宋疏迟表演,但他没答应,才选的那个出车祸的。”
“这样。”
“得亏他愿意来救场。”
“别说,怎么会有宋疏迟这么好的人,专业一绝,人还贼温柔,难怪A大追他的乌泱泱一片。”林意眠感慨,“你说,像他这样的,得什么样的仙女才能入他眼?”
逢夏轻笑了声,玩味道:“你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别!”林意眠连连摇头,“我可没这个胆问。”
“夏夏,过来一下。”顾泽西朝她招手。
周围人太多了,他的朋友、顾泽西朋友,原本的交流会工作的学生,闹哄哄的。
逢夏被带过去的时候,正好顾泽西开口:
“你们第一次见,阿迟,我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逢夏;夏夏,这我舍友,A大大名鼎鼎的,宋疏迟。”
顾泽西的,舍友?
逢夏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带到他面前。
他太高,即便是她穿着高跟鞋,整个人仍被裹在他带来的阴影里,她像是被居高临下的被动者。
稍愣。
“第一次见,她肯定是紧张了。”顾泽西催促,“夏夏,快点问好。”
逢夏微仰着头,唇齿间的话干巴巴的:“你……你好。”
静了片刻。
她耳畔传来一声男人淡淡的低笑,很浅,听不出什么意味,转瞬即逝。
“嗯,你好。”
想起来今天那狼狈模样,逢夏莫名有些耳热,她下意识扯了下袖子,陌生雪松气息裹挟着,像被人暧昧地拥在怀里。
她才想起来——
身上穿着的这件,还是他的外套。
但显然想起这件事的人,不只有她。
“少爷,你外套呢?你不是习惯‘完美’上场表演的吗?”顾泽西问,“早上不是看你穿出去了吗。”
下一刻。
顾泽西笑:“夏夏,好巧,你的外套和阿迟的风格好像。”
猝不及防,空气被诡异的安静覆盖着。
她面上没显山漏水,心跳却在砰砰作响。
不是因为顾泽西,是宋疏迟。
衣服真正的主人。
“阿迟,你衣服呢?”顾泽西问。
宋疏迟笑,不疾不徐:“我的衣服啊——”
不知道是不是逢夏的错觉,他似乎故意在拖着尾音,像在认真的思索回忆,又像是逗弄。
这样不上不下钩着的语气,让逢夏没来由的紧张。
她想看看宋疏迟的反应,仰着脸去搜寻,他们的目光在静谧的呼吸声中碰撞。
毫无防备地,她跌进他深不见底的眼波。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逢夏听见他的笑声,很轻偏磁,明明是淡淡的轻笑,在此刻,却让她耳朵发热。
“外套?”边上有人插话,“少爷的外套估计又被小猫弄脏了,宿舍楼下那几只,他不就老喜欢喂猫吗。”
“啊。”像是思索一番之后,终于想起来他外套的归宿。
他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唇角弯起又浅淡移开,温和道:
“嗯,借给小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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