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乱的场合瞬时变得收敛不少。
似乎是从男人拉开椅子的那瞬间,长桌周围的人自觉如顺排站起的多米诺骨牌,板正以待。
“会长。”
顾泽西只得收回尬在半空中的手,刚刚开口:“阿迟你——”
男人掀开眼皮,眼神光在漫长的黑夜里显出些许深不可测的暗调,语调轻缓:
“嗯?”
明明是温润的笑,却莫名叫人感觉出几分不寒而栗的冷颤感,像来自严冬深处阴冷,暴戾的无底窟。
顾泽西下意识心悸一拍。
顿了会,顾泽西讪讪回坐。
“没……没事。”
聚会酒色交错,声色犬马。
逢夏坐在座位上,不知是刚才的闹剧还是因为她身边坐着的人是宋疏迟,看她的人越发多。
她干脆低头,在桌底下摆弄着手机玩来减缓自己的不
自在。
一打开就是顾泽西的消息。
【你找借口走。】
【宋疏迟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和他走近对你没什么好处。】
逢夏眯了眯眼,问:
【微电影你换主角了?】
顾泽西:【这事我晚点在跟你说。】
【刚才跟你说的记住没?离他远点,他那种满身戾气吃人不吐骨头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吃掉。】
被吃掉?
逢夏用余光悄悄打量身边的人。
周围时不时有人来敬酒、玩闹,明明是最为狂热的场子。
男人白衬衫斯文不染纤尘,长腿交叠,动作优雅倚靠着椅背,带出些温和轻懒的笑。
似乎无论是什么样的名利场。
他永远游刃有余,永远矜贵难攀。
这么温润的世家公子,怎么也不像顾泽西说的那般可怕。
身边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探究的视线险些被抓个正着。
她慌乱地移开,手边不小心动到放在桌边的筷子。
银色的筷箸在地面坠落,翻转到对面的位置。
那是顾泽西的位置。
逢夏想用眼神示意让顾泽西帮忙捡,而顾泽西不知道在那边忙些什么,死命地埋头敲手机,丝毫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人太多,突然出声不合适。
她只得无奈放弃示意,想着要如何掩饰餐桌上筷子掉了的尴尬。
视线范围倏地多出一双崭新的银白色。
冷色的青筋隐隐而在手背上跃动,骨骼分明的手拿着一双新的筷子,不动声色地放在她的边上。
她错愕地看过去。
仍是喧豗嚷嚷的四周,宋疏迟在和身边的人闲聊交谈,笑意浅淡,他的视线并未停到她这边。
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她看了看这抹银白色,又不自觉地看向宋疏迟的方向。
周遭嘈杂的声线似乎变小了。
她慢慢眨动眼睛,小小声在他身边开口。
“谢谢。”
她注意到他的修长手指点了点桌面,低声嗯了下。
……
九十点后各班的军训教官和老师都已各自散场回宿舍,留下带训学长监管,少了老师场面明显放肆不少。
陆陆续续各方阵的学生都来找自己的学长玩游戏,大多是是靠这个来“报复”这段时间的军训苦虐。
长桌上的人群渐渐减少。
“狐狸!”林意眠带着他们方阵的人过来,“我说怎么半天找不到你,原来是和宋学长坐一块儿了。”
“正好,人都到齐了。少爷,你自觉选选要玩什么游戏?”
宋疏迟笑笑:“随便。”
明显闹之前大家都还有点害怕他,得到首肯后放肆不少,男生拿出手机让他随即抽取游戏,输了可以选择回答问题或者喝混酒。
都憋着坏,混酒杯红白啤各种都往里倒。
逢夏光是看着都觉得这不是酒量深浅的事,这一杯下去可能人会被送走。
“抽出来了,我看看。”男生照着念,“对视一分钟挑战,移开视线的就算输……靠,这谁能赢啊?”
“绝了,少爷的运气绝了。”
“谁能顶得住和少爷对视个一分钟?”
大喊大闹了一圈,面面相觑无人上前玩。
毕竟游戏输了,还得喝完那一大扎送人走的酒。
突然,也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了一句。
“这活我看只有逢夏这种大美女上才有机会了。”
“没人能在狐狸的眼睛下走过三十秒。”
逢夏本就是因为一双缠绵的狐狸眼出名的。她的瞳色比起常人要浅上许多,顾盼生辉含情脉脉,天生叫人沉溺。
“狐狸快来试试!”
“……”
声起如蜂拥,逢夏被硬喊着,不得不把抬起头来。
起哄的声音愈发大,那部为游戏计时的手机已经发出一分钟倒计时的指令。
秒表滴滴走动。
在猝然抬头撞入那双幽深缱绻眉眼的瞬间,她轻轻攥住了衣袖。
四目相对。
每一秒的时间都清晰得可以描述。
风从树叶中过的夜晚,蝉鸣和汽水往上冒泡的白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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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好像在这个夏天,只剩下他刻骨分明的眉眼。
浓烈,温润。
像唇红齿白最具象化的存在。
逢夏忽然想起那句“他吃人不吐骨头,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吃掉”。
——被吃掉。
对着男人如旋涡深不见底的眼波,桃花眼勾着浅浅的笑。
好像那句寓言便要成真在这样温柔如水的笑里。
越看,越觉得无处可逃。
她的眼神松动,微颤,隐约有些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哪。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计时器的时间却好像走得越来越慢。
不远处传来顾泽西的声音。
“玩心动测试怎么赢?”他玩笑着,“这运气真真够背的,谁能让高岭之花下凡?”
“……”
逢夏的眼神不自觉开始闪躲,准备彻底认输伸手拿酒的时候,桌上那杯混酒先一步落入那只漂亮的手里。
皮肤交接,温热触感转瞬而过。
她错愕地望向宋疏迟,只听见他慢慢开口的清磁音色:
他说:
“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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