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嵶川睁大了眼睛,“我根本就没有——”
一些被他抛在痛苦之后的,零碎的记忆跳入脑海。唐嵶川终于忆起,在他因疼痛而失去理智时,曾有一只火红的狐狸……
不!
这不是他干的!
至此如果他还不明白蓄青的意图,那当真是白活一世。
“你这妖僧根本是为了让我顶罪!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嘘——”蓄青抬手按住他的额头,同时解开了他身上的全部法咒,端的是一派无辜:“你最好还是小声些,如此滔天大罪,要是让天道知晓,保不准要如何惩戒你呢。”
*
系统失误的补偿很是体贴,起码任薇再用起“瞬移”这样的功能,不需要她自己倒贴工资了。
地井中的血腥气浓郁到令人肺部抽痛,任薇越是向内,便越觉得像是沉入了一潭血水中,粘稠的血气夹杂着莫名的焦糊味淹没口鼻,灌入心肺。
她本意是来查探情况,可出乎意料的,原本因琉璃而明亮的石室只剩微弱的一层薄光,墙面上满是剑痕血迹,被鲜血完全浸染的阵台中也空无一物。
安静到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她蹙眉:“不是说他们还在地井中吗?”
“抱歉,系统将重新扫描,请宿主稍等。”
在此期间,任薇抬起头,细细地端详起了顶上那诡谲繁复的莲纹。它大抵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面的颜料似乎褪去了几分,呈现出被时光侵蚀的褪色剥落感。
看来分魂阵已经被使用完了。
“浮兰已经于三分钟前带着众人离开,正乘坐飞舟,在返回道霄宗的途中。”
“另外提醒宿主,蓄青有78%的概率在五分钟后追来。”
“知道了。”
从系统回归起,任薇就注定不会在这个时间停留太久。确认浮兰等人已经安然逃走,安全起见,她应该立即选择返回原时间线。
但依她的推测,十二极有可能就是武招财。任薇忧心她离开后十二会遭到蓄青的报复,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将十二引上拜入道霄宗的道路。
手刚抬起,门便已经从里打开。
十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将她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任薇刚要露出笑容,颈上却骤然一痛,随之失去了意识。
*
把唐嵶川放生,蓄青踏出房门,恰与徐觉光撞了个正着。
与蓄青对视的刹那,他眸中迸发出不可忽视的恐惧,连忙后退几步,低着头哆哆嗦嗦道:
“蓄青师父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徐夫子才对。”
蓄青见他这副心虚不已、战战兢兢的窝囊模样,轻鄙的同时来了几分兴趣——左右他也要给姜宜君一些潜逃的时间,不如拿他打发过去。
“连姜府的仆役都逃了个干净,徐夫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我……”
“该不会是来救姜老爷的吧。”蓄青抱着手臂,眯起眼道。
徐觉光仍不敢抬头,抖着苍白的唇:“是,我,我是想来救他的。”
“那姜老爷人呢?”
蓄青向前一步,徐觉光便如惊弓之鸟,慌忙地撤后几步。动作间,一串柔润玉白的珍珠璎珞砰的一声落在了他两腿之间。
“喔——原来姜老爷变成珍珠了。”
蓄青仍是笑吟吟的,徐觉光却是被吓得当场跪下,连连磕头,“求蓄青师父饶我一命,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出去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您饶我一命……”
“徐夫子真是折煞我了,既然是姜老爷的藏品,我又有什么资格审判呢?唉,只可惜姜老爷的一片真心了。”
“不,他根本就不爱我!”
敏锐地察觉到蓄青话中留有余地,徐觉光噌地抬起头,倒豆子似的细数起了姜州鸣的“罪行”。
什么逼他下跪,嘲笑他家中贫困,非要在学堂与他缠绵……昏了头似的,也不管什么礼义廉耻,大的小的,一桩桩一件件,硬是将姜州鸣说成了害命修罗,而他则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
蓄青听了半天,对他们二人的卑劣越发鄙夷。姜州鸣浪荡,徐觉光自私,两个人分明都是无利不起早各取所需,还非要伪装成感天动地,为世间所不容的坚贞爱情。
可笑。
在他看来,男人的世界中只有欲望,没有爱情。
但这世上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付出牺牲只为填补一个男人的欲望,所以爱情二字出现了,它是最好的障眼法,可以成为男人一切恶劣行径的借口。
伤害、践踏乃至毁灭,只要裹上了爱的蜜糖,就会散发出甘美的香气,诱人吞食。女人总是心软地咽下毒药,如果她沉醉于爱的芳香中永不醒来,这便会成为一段令人艳羡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一旦对方换成男人,他们便只会互相看透彼此皮囊下的不堪入目,匆匆解决欲望,再警惕地守护自己的地位,谋夺利益。
蓄青实在想不通,他们两个这样劣质的血脉,到底有什么可传承的?两个断袖生出来的儿子,难道不会也是断袖吗?
如果他们世世代代都如此,以后普天下姓姜的都是断袖了。
“行了,吵得我头疼,你走吧。”
听到他这句话,徐觉光如蒙大赦,捡起地上的珍珠璎珞便仓皇奔逃。
只是没跑出几步,他忽地定在了原地,七窍生血,四肢不受控制地逐渐扭曲成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像是棵盘虬的老树。
他藏在怀中的珍宝霎时间叮啷落下,在地面上弹奏出杂乱而清凌的乐曲。
“救……命……”
原本清越的嗓音同样变得粗粝刺耳,徐觉光瞪大了浸满鲜血的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了几个字:“说好……放我走……为什么……”
“放你走?嗯——抱歉,我说话一向不守信用。”
“不过我的确不在乎你拿了姜州鸣多少东西,只是,你说错了一句话,‘出去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就是这一句。”
蓄青俯身拾起一枚由白玉打磨而成的玉兰发簪,摩挲把玩几番,轻巧道:
“我可听不得这样威胁的话。”
“好了,被你耽误了这么久,我可得快些去找宜君了。”
在他的身后,徐觉光逐渐化为齑粉,随风飘逝,只余一地琳琅珠翠。
直到推开破败茅屋的房门,入目之处一片空荡,蓄青嘴角那抹胸有成竹的笑容骤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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