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两辆马车在街道路口相会,别住了轮毂。左边白色马车上的人先下车,右边黑色马车上的人晚一步,先下来那人反倒眉开眼笑,规矩作揖道:“先生,这么巧。”
街道狭窄,两辆马车不能并行,就说下车走过去。谌映刚从外地办完事回来,回来得早,也不急的,跟他慢慢边走边聊。
谌映说最近很忙,自从皇帝开始重视国民生计,励精图治以后,他就忙得脚不沾地。先是被陆均安排去兖州查税,又是西岐出了事叫他去解决,再不然就是在地方推行法策新政等等。
最后他小心询问:“陛下体内余毒清了吗?”
“太医说毒已清,只是极少有清醒的时候。”
“为何阻止下毒的刺客被处死呢?”谌映表情沉痛。
因阻拦调查刺客,有人背地里骂他昏君,谌晗在朝堂上拔出剑,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心脏,此事才作罢。没有回答,谌映又问:“那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媚的光线由屋顶的琉璃瓦反射而来,淅淅沥沥落在街道两旁摊贩的推车上,有胭脂,有妆奁,有桐花镜,青瓷翠玉如水上粼粼的波光。
“不是有那样的故事吗?一个女子的丈夫对她很不好,但在女人死后,幡然醒悟,在后悔和痛苦中度过余生。可是有的人来做女主角,等不到后边的真相揭晓和苦尽甘来,起初男人伤害她的时候就下死手了,真真没那福气。”他侧头笑笑。
谌映听得不是很懂,“那……陛下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因为他的经验告诉他,只要有不得已的理由,就会被原谅。”
一个男人有爱着女人的理由,情深不寿的苦衷,就可以被他伤害的女人原谅。
舍弃元逸夫人的身份,封为皇后,再告知天下她是元逸夫人的关门弟子。她舍不得,若是意外也就舍得了。就算被发现不是意外,已经丢失又能如何,总归是为她好。
覃隐走到摊位前,信手拿起一盒唇脂。
“对了,殿下,陛下回宫以后,醒来就找你过去,他可有说什么?”
谌映也在邻近的商铺前挑着流苏,思考一阵,“陛下之前也常召我入宫,只问了点西岐那边的事情,以及交待了几句常务。难道先生怕自己也有嫌疑?放心吧,不曾有。”
覃隐没再多说,付了钱,接着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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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议政殿,三五人聚在一处说话,每个人都是眉头深锁。
见他们进殿,魏子缄先过来道:“可算来了。猜怎么着,翟懿叛军竟然打过东泊山,离玦城越来越近。肯定是有心之人在半道阻碍了苏将军的路程……”
罄声敲响,闹哄哄的大殿安静下来,诸位大臣如鱼贯般分列两边入座。
只是这泾渭有些分明,左边的都是黄庭党,张灵诲的人,右边的都是清流。覃隐自然坐在右面。他的对面是张巧兵,谢謦寒。邻座是严汜远与宁还珏。
张灵诲与陆均走上前去主持,两人掸袍跽坐,一左一右,互不接壤。由于皇帝不在,所有人都坐在台阶下,同一水平面上。
这次是商议立储之事及辅政大臣的人选。
储君之位并无争议,谌晗只有魏姽之子这一个龙嗣。
对于辅政,魏子缄率先站出来,“古语有云,自古帝王致治之盛,必资于辅弼臣……”按照昨天密会讲好的那套说辞,雄辞闳辩,最后,他抛下结论,“陆均。”
理由很充分,陆均曾为谌晗太子时期的太子少师,由他辅政新太子再合适不过。
覃隐偏首垂目,只觉得无聊。
不知道她上次那个草蜢怎么编的,倒很想拿两根草试试。
那天从牢里出来,她忽然将一个草编的蚱蜢拿给他,变出来似地。牢房的茅草。
黄庭党也旁征博引,援经据典论证了一番为什么辅政大臣只能是张灵诲不能是别人。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我们需要的是稳住大局的人,不是你挟势弄权、荆笔杨板的舞台!”魏子缄直接指着对方鼻子开骂,额头上的伤痕还没好全呢,“你在这个时候越俎代谋,揽权纳贿,不顾国家,你还是人吗!”
张灵诲不发一言。
覃隐在袖中拆下手腕上的红绳。
他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宁还珏忽然站起:“在下推举宓王。”
“宁还珏一向懦弱避世,怎么会……”有人道出了他的心声。覃隐顿住,慢慢抬眸去看谌映。谌映不坐在两边的任何一边,而是张灵诲陆均两人的对面,像是来旁听记录的史官。
严汜远也站起来,“不管你们选谁,反正我这一票投给宓王。”说完随宁还珏离开。
覃隐被夹在中间,他左右两边都空空无人,形成孤岛之势。
恰在这时,张灵诲开口了:“给事中,你认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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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幽灵在大殿中游荡。
这下好了,无论结果好坏,他都得承担责任。
方才尝试将红绳单手挽成结,四指张开,绕过拇指,交缠在掌心撑起一个十字结。可目前的局面,是比红绳绕结还要凌乱的形势。
外忧,尹辗与酆联手,攻入郤泠,而对临时的盟友也不得不防。内患,军事外重则必内轻,逆贼趁虚而入,流寇聚集,就快打到函谷关。朝廷内,亦是内争恶斗衅起萧墙。
他向来最擅长独善其身,纤尘不染,但这次恐怕不能。张灵诲也不会放过他,“给事中,你一直侍奉在皇帝身侧,最得圣心。怎么不说话?”
“圣上是修身养息,并非重症不治,不如去问?”将红绳收回袖侧,站起身。在别人以为他撇清立场,无话可说之际,又将几件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案面上。
印绶,鱼袋,朝珠,腰牌,半块澔传璧,以及虎符。
这最后一件东西,叫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面色铁青得难看。
他微微躬背,摆放完成后直立起身,两手交迭平举,动作既轻又稳,行止端雅。
既然问不了,那我告诉你,这就是皇帝的态度。
张灵诲对上他静流无声的目光,眼角不自觉狠跳了一下。
“张大人,你要便拿去。”意指虎符。
“我只有一个条件,放人。”
张灵诲岿然不动,惟有手背的青筋出卖了他。
接了,就等于承认他与逆党有勾结,不接,那虎符就落在了他手里。
“荒唐!”魏秉怒而拍案,“你这是平白无故……”
黑云压城般的带刀侍卫涌入大殿,禁军也在赶来的路上。魏秉惊惶失措,向后跌倒。
覃隐只看着他,“你是换,还是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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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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