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松目送他离开。
老翁佝偻孱弱的背影,颤颤巍巍地消失在漫天雨幕之中。
房门再次关上了。
“一个不留。”谢承思命令道。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却无人开门了。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了。
“进。”沙哑难辨的嗓音响起。
官爷的声音是这样的吗?好像变了?去而复返的石伯虽然疑惑,但仅仅一个字,他也说不好。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踏实的预感。
可能是天太黑了,雨也太大了,显得官爷身上血也格外吓人。
“村老?怎么了?”石伯身后的青年见他脚步踌躇,便开口询问。
“没、没。”石伯答。他不敢怠慢了里面的官爷,硬着头皮推门。
屋中仍然漆黑一片。
直到所有人都跨过了门槛。
一共四人:石伯、石猛、石刚、石妻。
沙哑的嗓音又响起:“关门。”
门关上了。
身后的刀也高高地悬起了。
此刻,降香所用之刀,不是杀蓑衣人的镰刀,而是蓑衣人那把更利的长刀。
当谢承思重新点起灯时,进来的四人,已全断了气。
伤口全在脖子上,鲜血高高地溅起,从门上直到房顶。
降香吸取了教训,一刀割喉。
这样便不会同杀蓑衣人一般,弄脏衣裳。
“去院子里看看,是否还遗漏了旁人。”谢承思使唤甘松。
甘松领命而去。
他走之后,谢承思又让降香去剥掉地上死人的衣物:“你在那两个青年男子的衣服里,选一套穿上,另一套留给甘松。”
“殿下是要?”
“我穿甘松现在穿的。”谢承思以为她问衣服,便随口答道。
“殿下当真能忍?”降香瞪大了眼睛。
殿下爱洁,怎能穿别人穿过的衣裳?而且是沾了血的衣裳。
之前在长公主的别庄里,殿下同太子起了争执,弄了一身酒菜,殿下虽没沐浴,但好歹让她擦拭了身体,还换了新衣裳,且饭菜的污渍,更远比不得血污尸臭。
当时殿下能受得住,此刻却未必。
她觉得他受不住。
故而有此一问。
毕竟,长公主别庄那次,她只是不解,但并没有问。
“大呼小叫些什么?想把外人引来?”谢承思颇为奇怪地看着她。
“殿下若当真要穿旁人的衣裳,便穿地下这些吧,奴婢没让它们沾到脏污。用炉子熏熏,也能勉强遮盖他们身上的味道。”降香压低了声音劝,当真从包袱里拿出熏炉、香末、火折子,一件一件地摆在桌上要燃。
谢承思被她气笑了:“熏衣裳?等你熏好了,是要到鸡鸣,还是到天亮?索性现在就去外间大喊一声,把村民都聚来,说这里住了个爱香成痴的大家娘子,精通香道,最爱浓香,请他们都来赏脸品鉴!”
原来殿下也知道,他对浓香的爱好,像个贵人娘子啊。
降香低下头,任谢承思责备,思绪却飘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去。
“把你带的玩意儿都收起来!衣裳换上!”谢承思见降香不语,提高了声音补充。
“奴婢动作快,不会熏很久。”降香仍想争取。
“还敢狡辩!”
“不敢不敢。”
这回,降香终于知道,要小声偷偷说了。
甘松回来的时候,降香已经换好了衣裳。
她拆下了所有首饰,将头发束成男子的样式。
“殿下,属下已探明,此地只有这五人,再无别人。厩旁停着一辆牛车,应当是做运尸之用。”甘松向谢承思禀道。
“你把衣裳脱下来,换给我。你穿那套衣服。”谢承思除了将对降香说过的话,对着甘松又说了一遍,还加了些东西,“把那辆车套在我们的马上,我们驾它出去。”
“是。”甘松刚被谢承思敲打过,知道不该多问,应下便照做。
对比之下,使谢承思狠狠地剜了降香一眼。就她话多!
三人迅速将衣裳处置妥当。
降香偷偷觑向谢承思无数眼,总怕他忍不住,要扯下衣裳抓挠。不过早些时候,她下马车时,当真以为殿下要投宿,往包袱里装了他治腿的药膏,以及玉容膏。应是够为殿下涂抹的。
但看了许久,谢承思却一直神色如常。
降香也不再纠结,从水囊里倒出一点水,浸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将五根手指擦净。这才走到素舆后,准备将谢承思推出去。
不管殿下如何忍,她是很知道他爱洁的。
她刚杀了人,手上沾了血,又给死人脱了衣裳,还是要弄干净,才好触碰殿下。
“弃掉这架素舆,直接背我上车。”谢承思开口制止她。
降香本不打算纠结的心,又不由得担忧起来。殿下既穿了脏衣服,又失了代步的素舆,以后可该怎么办?
担忧很快便表现在她乌黑下垂的眼睛里。
“看什么看,不舒服就别看!”谢承思转头,直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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