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停顿微小得让人注意不到,霍沉关掉游戏,右手连带着手机揣回裤袋,他靠在椅子上,脸向她转来时瞧不出特别的波澜。
“怎么知道我名字。”
这个表现让叶嘉宁觉得他并没认出自己,或者已经忘记,王跃恒向他问起她的时候,他对叶嘉宁这个名字都没印象。
也没错,以前她也不姓叶。
叶嘉宁和他做过几年邻居,那时她们住的别墅区就在苇荡山,那边整片地皮都属于霍家。苇荡山上有个卧云台,山清水秀,松涛绵延,霍家的半山庄园就坐落在那里。
她记得那个庄园很漂亮,像童话里出现的那种城堡,花园载满缤纷多彩的鲜花,只是住在里面的人很少。
小时候的霍沉是个孤僻又阴郁的小孩,现在看起来好像朋友很多,叶嘉宁八岁时跟着叶茵离开,十几年过去他忘记了并不意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幼时交集,好像也没有特别值得提起去相认的必要。
“听说的。”
休息时间到了,叶嘉宁起身准备离开,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有追根究底的意愿:“听谁说。”
有人嚯地一下推开门,许是没料到休息室里还有别人,边往里走边机关枪似的说着:“霍爷,省里来了几个领导,主办方跟环保产协那边想邀请我们一道吃个晚饭,蓝总让我问问您晚上得空的话去不……”
“出去。”霍沉的声音透着被打断的不悦。
那人闷头进到一半才看见一道女人的背影,刚好挡在霍沉和他的视线中间,他连霍沉的脸都没看见,听见这两个字一点停顿都没有地转身滚了出去。
叶嘉宁看看他麻利的背影和被带上的门,听见霍沉还在追问:“王跃恒告诉你的?”
她在想刚才没提小时候的事是正确的决定,他看样子并不喜欢她知道他太多。
“抱歉。”
叶嘉宁为自己的贸然道歉,一手端着蛋糕碟,一手去拿桌上喝完的果汁杯,刚刚抬起又在一道外力下落回桌面,霍沉两根手指压住玻璃杯的空腔底座,目光停在她脸上。
“为什么道歉。”他问。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叶嘉宁本身也不是一个喜欢过多关注别人的人,方才那罕见的一点主动询问不过是因为遇到
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旧相识。
但如果这个“相识”并不被期待,她选择做个陌生人。
她说完想把被子拿走,霍沉看上去毫不费力,杯子却在他手指下纹丝不动。
“我没说是秘密。你可以知道。”他依然看着她,眸色如墨,漆黑而难辨。
叶嘉宁顿了下,没理解其中含义,他已经松了手靠回去,微垂下眼睫,让人听不懂的口吻说:“但不能从他那知道。”
从休息室到展厅,叶嘉宁陪同林总参观完两个展馆,和至少五拨人进行了五分钟以上的交谈,依然没想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了解那些商业上的东西,所以也不会知道霍氏那位蓝总主动走过来跟林总交换名片的意义。
林总受宠若惊地双手跟对方握手,他一个国际友人同样不太清楚宜港豪门圈子里的那些事,不知道这位精明能干的蓝总背后,那位领带都不打,西装随便地敞着扣子,压根不参与交谈的年轻人,才是霍氏企业背后真正的所有人。
叶嘉宁看到霍沉在玩手机,大概又是那个游戏,她陪着林总跟霍氏的蓝总聊天,这种规格的国际博览会,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场商业性质的大型社交,日常口语交流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就连蓝总向林总问起她,林总对她赞不绝口,说是意外获得的得力干将,蓝总顺势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霍氏,她也毫不费力地应付过去。
“还没毕业,不找工作。”
蓝总是个不拘一格看到人才就想拉拢的,没毕业不要紧,也就一年半年的事:“那等明年,如果你对霍氏有兴趣,随时联系我。”
他转身朝助理伸手,助理训练有素地从名片盒中取出一张名片,蓝总将这张名片朝叶嘉宁递过去,然后便听见身后人开口。
他们这位挑选最顶尖的精英打理公司,自己做甩手掌柜的少东家,终于从宝贵的手机上抬了眼,也许是因为半抬的缘故,让人觉出几分冷意:“你的新业务要贩卖尸体?”
蓝总被他突然的语出惊人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在其余人震惊的神色中笑呵呵地打圆场:“小霍爷您又说笑了,咱们公司遵纪守法,不干那种事……”
霍沉根本不接台阶,冷漠道:“那你找个法医来。”
蓝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嘉
宁:“你学的是……”
“法医学。”叶嘉宁从霍沉身上收回视线。
“法医学不错。很好。”蓝总的目光在她身上不易察觉地兜转一遭,绕开话题跟林总继续聊。
叶嘉宁没发现霍沉的手机什么时候收了起来,等她注意到的时候,霍沉两手抄兜倚在玻璃墙上,目光越过霍氏前前后后那一帮人的肩膀,直直看着她,看得毫不掩饰,目光是没有温度的。
叶嘉宁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她看回去,和他对视,他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林总有句话没听懂,问她含义,她注意力回到谈话中间,用英文解释了蓝总引用的一个中文典故,翻译完再瞥过去时,窗边的人不见了。
调了静音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叶嘉宁摁掉,很快又响起来。
连续不间断打来的大概率是重要电话,她记挂着叶茵,肾-源那边的消息不能错过,第二次震动时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不是医院的电话,成华小学一(1)班小莲老师的号码。
丁见霖入学的联络人信息里留的是她的电话,上寄宿制小学的孩子要么因为家不在本地市区,要么是家里人忙没有时间能兼顾,没要紧事学校老师不会打扰家长。
丁见霖小机灵归小机灵,虽然常常偷偷跟麦穗讲她的坏话,大多时间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小孩,除了刚入学那阵子令人头疼,叶嘉宁很少在周内接到小莲老师的电话。
她但凡打电话来基本都是丁见霖生病,他跟叶嘉宁一个毛病,天冷一吹风就容易感冒,发起烧来很骇人。
最近天气的确不大好,时阴时晴,气温反反复复,早晚温差很大,风也大。
叶嘉宁走了点神,林总秘书在她身旁注意到,好心道:“应该是很重要的电话,你去接听吧,林总这里我能应付。”
叶嘉宁退出去,走到窗边,电话接通,小莲老师的喘息有点急促,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喂!是见霖姐姐吗?”
“是。”叶嘉宁听出她声音里的焦急,知道是丁见霖有事:“他怎么了?”
“见霖跟同学打架了!”小莲老师说,“我现在正在送他去医务室,你能尽快过来一趟吗?”
叶嘉宁蹙起眉:“他受伤了?”
“你不要给她打电
话!”旁边传来丁见霖又急又紧张的嗓音,大概是扒着老师的手机凑近了,此地无银地喊:“我没有打架!我都没有流血!叶嘉宁你不要过来!小莲老师骗你的!她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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