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他才神情复杂地叹息着:“那天宴会上的事我从蓝总那里听说了,少爷他……是不是吓到您了?"
“有一点。”叶嘉宁诚实地回答。
"您要相信他不是有意想伤害您的,我不是替他辩解什么,外面的人总说一些难听话,说他是疯子,可他谁也没伤害过啊,您就更不可能了。"
“他会反应那么大,是因为您脖子上戴的东西,”冬叔眉间皱着深深的沟壑, "他母亲就是这么去世的。"
叶嘉宁蹙起眉: “你可以说清楚一点吗,我没听明白。”
冬叔似是不知该如何启齿,说得十分隐晦: “是……绳子。窒息。”
叶嘉宁怔愣一会: “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应该是少爷四五岁的时候。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还没到霍家做司机,后来听花农喝醉酒提过一两句,说是自杀。"
冬叔人忠厚,这么多年在霍家,霍沉是他看着长大的,说句逾矩的,跟自己孩子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知道什么事情能提,什么不能提,提了跟剜霍沉的心有什么区别。要不是这次出这事,他
打死都不会说一个字。
"少爷他从小就很厌恶绳子,现在已经好多了,但他从来都不用领带皮带那些东西。可能是看见您戴那个东西,让他想起了什么,才会……"
他小心翼翼地,为霍沉解释,叶嘉宁知道说这些对他而言也是很为难的一件事。茶水温热着,陈年普洱,她喝起来只觉得苦。
"我明白。"
天气已经很温暖了,叶嘉宁回到房间打开了窗,湿咸的海风吹拂进来,半透的纱帘轻盈飘荡。
书桌上的花被人换了一枝,新的这枝是双色玫瑰,白色杯状花型,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像颜料一样晕染开的水粉色,如同公主优雅华丽的裙摆。
叶嘉宁用识图软件搜索,原来这种花叫艾莎
玫瑰。晚间吃饭时,叶嘉宁问: "冬叔,花是你换的吗?"
冬叔正替她盛汤,用石锅炖煮的江团鱼,奶白的鱼汤鲜美可口,盛到一只骨瓷小碗中。他这几天话都变少,人看着比她都忧郁,闻言立刻道: “是下午少爷让人送来的。”
生怕晚了一秒就让她误会是别人买的。
叶嘉宁用筷子去挑鱼肉,肉质鲜嫩又有胶质,她尝了口, “嗯”了声,没说别的。
饭后她坐到书桌前,今晚打算看的《法医法学》课本放在桌面上。傍晚的海面五彩斑斓,浮动的海浪将波光从她身后送进来,墙面映成粼粼的橘粉色。
叶嘉宁打开课本看了十分钟,走神了十分钟。
她在微凉的海风里拿起手机,细白手指在聊天框里输入几个文字发送过去,然后放下,继续看书。
SS: 【你想我过来我才过来】
叶嘉宁: 【我现在想你过来】
听到楼下声音时,叶嘉宁已经准备休息。发给霍沉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收到回音,她从房间走出来。
霍沉穿了一件黑色的圆领卫衣,双手插在兜里,冬叔絮叨地说着什么,他心不在焉像是根本没在听。
冬叔话说一半,他抬眸看向二楼,叶嘉宁站在玻璃护栏前,长发松软地披在肩上,遮挡着她两侧脖颈
她神色那么平静,从上面俯视着他,细白皮肤上的淤痕还没褪干净,鲜明地尖锐地进入眼中。霍沉将视线移开,下颌淡漠地绷紧一会,抬脚走上楼梯。
他走过来时,身上带着几分低颓,冷恹感愈发浓重而难接近,在叶嘉宁两米之外的位置就停下,不想走近她。
"找我有事吗?"
这话问得疏离陌生,问得不负责任,好像之前十指相扣牵着她手不放的粘人都只是叶嘉宁一个人的错觉,好像他跟她之间忽然隔了无法跨越的遥远山海,可这距离是他自行拉开的,并非客观存在。
“我不值得一个道歉吗。”叶嘉宁说。
“对不起。”他道歉。
很爽快,很干脆,也有真心,就是太冷淡。叶嘉宁等了一会, "你没别的要说?"
他这几天里身上长出刺,挺淡的神色站在那,反问一句:
“你想我说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
仿佛只是因为她叫他来所以赏脸来走个流程,没有其他的话想跟她说,也没有给她一个解释的打算。
她受到惊吓,脖子被弄伤,这些冬叔都比他更在意。"好。"叶嘉宁点点头,转身回房间。
霍沉看着那扇门合上,冬叔早就回避以给他们留说话的私人空间,挑高的客厅大气宽阔,更外面是广阔无垠的海洋。
他在寂静之中站了片刻,走向另一侧的房间,开门,关门,背靠在门板上。
叶嘉宁是被一阵突兀的碎裂声惊醒的,她在黑暗中茫然片刻,房子里悄寂无声,玻璃窗外深夜无边无际。
半晌,她打开床头壁灯,下床跟上拖鞋。穿过走廊来到霍沉卧室门外,她没敲门,直接拧开门把手。
房间里漆黑一片,就着海面反射进来的微光,看见床畔地上满地的碎片,霍沉弓着脊背坐在那,黑暗中听见他压抑的低喘。
叶嘉宁停在门口,很轻地叫了一声: "霍沉?"
过了几秒,那种急促的喘息慢慢止住,他没回头,紧绷沙哑的声线: “别进来。”
叶嘉宁在门口静静站了会,天热之后她换了一双凉拖,底子软得像踩棉花,白色的鞋面上有只脸蛋圆鼓鼓的羊。那双拖鞋在被拒绝之后依然踏进了房门。
走进来叶嘉宁才看清那些碎片是什么东西,原先放在床头置物架上的艺术品,似乎是国外某个艺术家的作品,她不太了解,从小在艺术上就没什么造诣。
她越过那些碎片,走到床边。霍沉曲腿坐在地板上,缓缓抬起头。
黑駿駿的夜晚,叶嘉宁看不清他眼神,他们谁都没说话,色调冷沉的房间不开灯,有种和她卧室截然相反的压抑。
无声对峙片刻,叶嘉宁手抬起,碰了碰他微湿的头发。霍沉头往一侧偏,他出了许多汗,不想让她碰。
叶嘉宁的手指却顺势滑入他发间,插入那片潮湿的汗意。
她垂着眼,手掌轻轻抓着他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霍沉。你想说吗?"你想说的话我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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