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叶嘉宁给麦穗发信息,问她到哪了,她们约好一起去接叶茵出院,麦穗下午课少,提前过来和她汇合。麦穗回复说已经在门口,叶嘉宁收起手机,走到校门,远远便见麦穗朝她挥手。
她一只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蓝色书包,另一只手牵呲着一口白牙的丁见霖,在丁见霖另一侧,叶茵穿了几个月的病号服换回常服,很简单的条纹开衫和棉麻长裤。
五月气温攀升,悬铃木葱郁枝叶在傍晚清爽的风里轻轻摇曳,她站在树下,微笑地看她。叶嘉宁停在原地,看她一会,唇角慢慢扬起。
丁见霖迫不及待跑过来牵她: “你走得好慢啊,我来接接你。”他拉着叶嘉宁走到叶茵跟前,叶嘉宁问: "不是说好等我去吗。"
“我又不是走不动路,早点出来还能来接你们。”叶茵自己觉得身体状况还行,下午也无事可做,就没等她们放学,收拾好衣物,办理好出院手续,拎上包裹自行回了家。简单收拾一番,还能赶上去接丁见霖放学。
"今天是妈妈来接我的!”丁见霖的开心溢于言表,小嘴巴絮絮叨叨,“我们还去接了麦麦姐姐,然后过来接你,麦麦姐姐说不要告诉你,要给你一个惊喜。"
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叶嘉宁看向麦穗: "你也和他们串通好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卖我了。”麦穗捏了把丁见霖的脸蛋,举起手自证清白, “我没有和他们串通哦,阿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到我学校了,把我吓一跳。"
"所以你就和他们一起吓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麦穗歪头笑, "开心吗?"叶嘉宁点头: “开心。”有妈妈来接,谁会不开心呢。“我也开心。”麦穗神采奕奕。
爸爸妈妈来接放学,对其他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初中时叶嘉宁带她回家,叶茵和丁重知道她的情况,专门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给她。那时候叶嘉宁有上学司机接送,偶尔叶茵丁重有空会去接她,当然也会接上麦穗,但她一直认为那是顺便,她只是在沾叶嘉宁的光而已,他们把她当家人,她都觉得自己在沾光,是偷来的幸福。
和今天叶茵特地来接她的感觉不同,她不知道该怎么描绘看到叶茵在校门口等自
己时的心情。如果有妈妈,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走吧。”叶茵牵起叶嘉宁的手, “我们回家。”“我也要牵。”
麦穗拉住叶茵的另一只手,丁见霖蹦过来时已经晚了,没有他的位置,他看看左边,看看后边,最后一扭头: “那我在前面带路好了!”
除了周末丁见霖回来,周内叶嘉宁和麦穗基本都待在学校,家里平时开火的次数不多,叶茵下午回来的时候买了些菜,回到家,她挽起袖子去厨房做饭,麦穗赶忙阻拦:"你身体刚好,要多休息,还是我和嘉宁来吧。"
"就你们俩的手艺,晚饭我们一起吃酱油拌面?”叶茵笑着说,"做顿饭而已,我有力气的,不放心你们两个可以来帮忙。"
“那是嘉宁不是我。"麦穗甩锅, “我现在厨艺还可以的,是不是弟弟?”
“我喜欢吃妈妈做的菜,也喜欢吃麦麦姐姐做的菜,也喜欢吃叶嘉宁做的菜。”丁见霖小小年纪已经习得端水技艺,最后还说, "酱油拌面我也喜欢吃。"
叶嘉宁靠在门口看他们,闻言说: "那晚饭你吃酱油拌面。"
丁见霖马上抱住叶茵撒娇:"妈妈,她欺负我。"
晚上洗完澡,叶嘉宁在书桌前写内科学作业,霍沉的电话打进来,她戴上耳机接通,手机放到一旁,一边写着作业一边听电话。
"还没睡?"他问。
"在写作业。写完就睡了。"他似乎不在家里,背景音里徐徐风声和蝉鸣,夏夜独有的空旷的寂静从听筒传来,叶嘉宁问他, "你在外面?"
他“嗯”了声。她顺着问: "在外面干嘛。"
他答: “玩。”
玩?他冷淡得很,都只答一个字,没有多说的打算,叶嘉宁没听见其他声音,不知道这个时间他在外面玩什么,夜店会所要吵得多。
"夜生活挺丰富。"
霍沉散漫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接一句: "是挺丰富。"这态度是专程打过来气人的?
卫生间的门打开,麦穗刚洗完澡,干发巾包着头
发,在里面喊她: “嘉宁,可以帮我拿下吹风机吗?"
叶嘉宁起身去拿给她,听筒里那道懒洋洋的音色变了些味道,让人很容易想象到他淡下来的脸:"她为什么在你房间。"
叶嘉宁回答: "家里房间不够,我们一起睡。"
霍沉语气听起来淡极了: "你从我那搬回来,就是为了和她一起睡?""虽然结果是这样,但你不能这样理解。""那你说我应该怎样理解。"
麦一个女孩子,她们从小睡在一张床上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叶嘉宁也不明白他怎么无差别吃醋,
刚要就这个问题和他讲讲道理,听见霍沉那边响起两声犬吠。
狗叫在悄寂的夜晚嘹亮而清晰,叶嘉宁笔尖停顿住,抬起头,因为她听见那声音,不止从听筒里,还有对面那栋楼里。她起身走到窗边向下看了眼。
黄橙橙的路灯映下树叶斑驳形状,黑色跑车停在楼下,二楼那户人家养了许多花草,绣球开满阳台,铁线莲的藤蔓从围栏爬出去,朝下垂吊着,一簇簇紫色的花悬在布加迪车顶上。
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叶嘉宁结束话题:"不和你说了,我先挂了。"
"你要睡了?"
“不睡。”叶嘉宁说, "有点事情做。"
一通电话没说上几句就被挂断,霍沉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扔到一旁,眉眼冷恹地靠住座椅。楼上那扇窗口里亮着暖白色的灯,她又不睡,不知道有什么比他更要紧的事要做。
正淡着脸不爽的时候,车窗被人轻叩两下,他转头,隔着深色玻璃看到一张干净漂亮的脸。
霍沉把玻璃降下来,那盏路灯灯罩有些脏了,黯淡昏黄的光笼着叶嘉宁清秀五官,平添一种朦胧的柔和感。她弯着腰,问他:“你在这玩什么呢?”
霍沉一脸仿佛只是碰巧路过的淡然: “玩手机。”
"大老远跑这里玩手机。"
“嗯。"他淡淡的口吻,面不改色说, "这信号好。”“那你玩吧。”叶嘉宁直起身从车前走开, "我上去了。"
她步子
迈得慢,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身车门被关上的声响,紧跟着手腕被扣住,她被人扯了一把,栽过去的时候差点踩到霍沉的脚。
“不是来玩。”霍沉攥住她两只手腕,垂着眼睑, "来找你,满意了吗。"
背后抵靠坚硬的车身轮廓,身前被清冽的冷雾笼罩,叶嘉宁问他: “都来了,怎么不叫我下来。"
霍沉手指顺着她瘦白手腕下滑,穿过她指缝,密不可分地扣起来: “怕你觉得烦。”"怕我烦,那干嘛还要来。"叶嘉宁看着他, "不来不就不用怕我烦了吗。"
这话讲得很理性,又太理性,因为显得冷漠无情,霍沉垂着眼,幽幽看她一阵,说: “因为想见你。"
"可你不叫我下来,还是见不到。"
因为想见她,所以来找她,可是怕她感到厌烦,所以来了并不让她知道,不叫她出来,自己默默在她楼下待一阵,总归还是见不到,那干嘛还要来呢?
"见不到就见不到。”他没所谓道, “我知道你在上面。"
既然见不到也无所谓,那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呢,在港域天地待着,一样可以知道她就在家里。
从叶嘉宁的思维很难理解他来这里的意义,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划算,但他还是来了。可能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更会这种无效行为感到心软。
安静一会,她开口:"明天不要来了,后天也不要来,以后都不要来,好吗?"这话犹如一桶冰水浇在霍沉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淋得透彻: “你不想我来?”他手指慢慢松开,快从叶嘉宁手指间抽离的时候,被她反握住。
"想你来,但不想你这样傻乎乎地在我楼下等。"
她清透脸庞映着如水的皎洁月光,双眼清明而澄净,握着他的手,认真对他讲: “我会去找你。"
叶嘉宁回去时,麦穗已经躺下休息了,她放轻动作上床,面朝里面的麦穗翻身转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用一种查寝宿管般的正直目光逼视她: “下去幽会了?”
叶嘉宁被逮个正着也不见心虚,躺下来问她: “怎么还不睡。”
许是因为心头一块装了很久的大石落地,
突然的轻松反而让人一时间不适应,麦穗说: “睡不着。"
“嘉宁。”路灯从窗帘缝隙漏进来一点光芒,她一只手放在脸下垫着, “我可以原谅你那个男朋友一点点。"
“为什么。”叶嘉宁想知道。
"多亏了当时他那笔钱,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阿姨现在身体能健康,都要感谢他。还有那时候你遇到麻烦,也是因为他才能化解。看在他这些功劳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他一点点。"
麦穗做人秉持恩怨分明,末了又哼一声:“不过他上次弄伤你的事也没那么容易过去,你让他不要太得意,我还是不相信他。"
叶嘉宁莞尔,她没办法说服麦穗其实霍沉很好,那次他不是有意,听起来简直像是她恋爱脑过头。
“那你相信我就够了。”叶嘉宁说, "他的性格有点像小狗,看起来凶,不近人情,其实很乖,还有点粘人。"
麦穗对她这个描述非常意外: "真的吗?和我见到的很不同。"
"是不同。"但这点除了叶嘉宁自己,别人都很难相信,因为霍沉只在她面前是那种样子。"好吧。"麦穗说, "也能理解,毕竟狗都只在主人面前乖。"叶嘉宁愣了一秒,手背盖住眼睛无声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为什么被她讲得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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