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虽然才是辰时,太极殿内也放置了不少冰盆,上面氤氲飘散着白色凉气,但一些年迈体弱的官员们额头上还是渗出细密汗珠,感到疲乏劳累。
即将散朝时,一路总管殷开山站到殿中,弯腰启奏道: “启禀陛下,今有臣婿陈光蕊,十八年前带领家眷远赴江州任职,不幸遭遇歹毒恶匪水贼刘洪,打死臣婿后冒领身份,又垂涎小女美色,强占为妻,在江州为官多年,恳请陛下立即发兵远赴江州,剿灭恶匪,还小婿小女一个清白。"
他说得声泪俱下,令人动容,李世民听后当即大怒,于是派遣御林军六万,令其点兵后当日出发,日夜兼程,前去江州,同那里同知,州判等官员一齐行动,务必要剿灭水贼刘洪及其老窝。
殷开山含泪领旨,下了朝后便立刻前去校场点兵,出发前往江州救女。
经过数日奔波行进,天色尚未明亮,殷开山便带领大军杀进私衙,打得个睡梦中的刘洪措手不及,将其擒住,绑赴法场,处以极刑。
父女团聚,当即泣涕涟涟,互诉思念,又因洪江口水府龙王报恩,赐还了陈光蕊魂魄,令其复生,一家同回长安殷府,大难不死,又有团圆之喜,喜不自胜,殷夫人见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后立刻眼开眉展,心悦神怡,吩咐府中丫鬟小厮大摆宴席,又命人出城施粥放粮,接济穷苦,以增福纳喜,庆祝闺家团圆。
扶南星刚从凉州归来,路过殷府,只见府门口披红挂绿,从中传来热闹庆祝之音,来往庆贺之人络绎不绝,就连看门小厮都面色带喜,精神抖擞,她心中好奇,便走过去问那名小厮, "今日殷府有何喜事如此庆祝?"
小厮笑着回道: “回禀国师,我家主人今日同分别十八年的女儿女婿相聚团圆,喜不自胜,特地将此宴命名为团圆会,乃是真正的合家欢乐呢。"
扶南星道: "恭喜殷大人及其夫人合家团聚,烦请替我传话祝福日后儿孙饶膝,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小厮:"多谢国师祝福,承蒙厚爱,不知是否进府喝杯浊酒?"
扶南星: “我刚从凉州归来,一路风尘仆仆,多有疲累,再者说这是殷府团聚的家宴,我进去也不太合适。"
小厮明白了扶南星的拒绝之意,也不敢强求,又说了几句讨巧话,看着扶南星离去的背影继
续忙碌府中事宜去了。
第二日上朝时,扶南星将凉州粮食生产作物长势的文书呈递给李世民,又对其诉说当地各位官员执政情况后退回到座位上,看着殿中其他人禀告政事。
殷开山出列将江州剿匪事件前后经过详细禀告于李世民,又向其推荐陈光蕊入朝承担学士一职,陈玄奘送入洪福寺庙中修行等诸多事宜。
扶南星本来在座位上思绪飘散,心里想着女学学堂选址这件事,却在听到玄奘二字突然惊醒,“从容自尽”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般钻入她的脑海中,反复不停的游荡。
“陛下。”扶南星立刻站了起来,启奏道: “臣突然想到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殿中冒犯,多有得罪,但人命关天,请恕臣先走一步了。"
李世民也知道这位国师的性子,若非重要之事,不会在朝堂上突然离去,更何况她说人命关天,定是十分紧急,便点头同意。
见她同意,扶南星走到殿外,直接驭风而起,衣带泠然,腾云驾雾,飞向殷府。
殿中官员这是第一次见到国师施展飞天神通,都纷纷回头望向殿外,心中暗叹果真鸾姿凤仪,法力非凡。
到了殷府,她也不顾那些小厮侍女们惊讶疑惑的目光,随手拦了个侍女向其询问殷温娇闺房住在何处,那侍女被她拦得措手不及,差点打碎手中瓷碗,原地呆愣了好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旁另一位侍女见状为扶南星指示道路。
顺着侍女指示的方向,到了门外,大门紧闭,扶南星用力敲门,里面却未有任何声音传出,于是只好一脚踹开大门,门一打开,就见到了里面被白绫吊在房梁上的殷温娇。她听到巨响,立刻睁开紧闭得双眼,面容却因为喉咙处勒得生疼而变得有些扭曲。
扶南星心念微动,一道风刃凭空而起,凌厉尖锐,顷刻间便切断了白绫,脖子上的力道消失,殷温娇从半空坠下,扶南星连忙跑过去接住了她,将其抱到床榻之上,细心安慰。
殷温娇面色苍白,白皙细腻的脖颈处勒出一道深红痕迹,乌发散乱,眸中含泪。见有人闯入,殷温娇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由于刚刚伤了喉咙,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并不好听,语气中亦是充满绝望。
扶南星道: “救人还需要什么身份吗?你今日死去,万事空空,可曾为你那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的父母想过,老年丧女,她们
又该多伤心难过?"
提起年迈的父母,殷温娇眼中泪珠不断落下,哭道: “可我已被贼人玷污清白,又忍辱偷生数十年,今日若不赴死,还有何脸面面对众人?"
这时殷夫人从远处小跑而来,面对差点失去的女儿,根本不顾什么命妇仪态,坐在殷温娇床上抱着她大哭道:"儿啊,你命苦啊!"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哭了很久,扶南星道: “殷小姐,你若是为此感到羞辱,那平康坊中日日笙歌,狎妓听曲的男人岂不是更要羞愧死。"
她安慰道: “你一闺阁女子,手无寸力,却能在盗匪手中保全幼儿,为夫平反,坚韧聪颖,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我……。”殷温娇有些支支吾吾。“你真的很厉害。”扶南星发自内心钦佩道。“可我还是无法面对父母夫郎。”
“既然如此,”扶南星提议道: “你同我回国师府吧,或许那里对你而言将会是全新的生活?”
殷夫人也知道自己女儿一时半会儿无法迈过这个坎,听到扶南星邀请,心里感激,便温声劝说殷温娇前去。
“去吧,儿啊,就当去散散心。”
“你对医术感兴趣吗?”扶南星突然问道: “或者是算学?诗词歌赋经史典籍?一颗米粒大小的种子是如何长成一朵娇艳明丽的鲜花?一桶脏污黑臭的水要如何变得澄清透亮,可以饮食?世间万物
复杂有趣,都在等待着你去观察发现,何必如此悲观。"
殷温娇被她的话语所打动吸引,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这就对了嘛,人活在世就是要好好的爱自己才行。"说着她拿出一块甜糕,塞入殷温娇口中,“吃点甜食,心情会变好。”
口腔中的苦涩瞬间被甜蜜所取代,不知为何刚才还笼罩在自已心中的一片浓雾瞬间散开,绝望之感消失,拨云见日。
殷温娇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对这个世界真的产生了些好奇。
将她带到府中后,殷开山和陈光蕊听闻此事都对扶南星感激不已,当天下午就备好厚礼前来道谢,虽然此次并未见到殷温娇的面,但是知道女儿/妻子尚存于世,就已经很满足了。
才过了几天,殷温娇就在
国师府内调整好了情绪,她现在跟着府内的女使学医,各种草药长相性能,药效用量,以及相生相克之理背得她日夜颠倒,充实忙碌,甚至就连半夜睡觉梦中都会突然开口背道: “川谷,性凉,驱虫利湿,治疗……治疗……。”
"治疗浮肿淋疾,小儿宿积①。"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沉入梦乡。
到了十月深秋,长安城外一处田地中,火伞高张,赤日炎炎,秋老虎的余威晒得田地里的农夫们各个汗流浃背,皮肤駿黑,虽然辛苦,但这些自小就在田里耕种的庄稼汉们并无丝毫抱怨,反倒是看着压得弯弯,沉甸甸的麦穗愈发的有干劲了。
当今普通品种的麦子亩产也就三百多斤,而这批国师赐下的仙粮品亩产居然高达千斤,而且各个颗粒饱满,地里充满去了麸壳后质朴的麦香。
今年村民们收麦子用的是扶南星根据书籍改进的新型割麦神器一掠子,整体来看就是一个在边缘处放置锋利割刀的大簸箕,左手拿杆,右手拽绳,来回控制操作,再用力一抖就可以把麦子从网兜中颠出来②。这不仅能解放生产力,不用弯腰,节省力气,而且效率更是普通割麦方法的数倍。
今年新的赋税政策也下来了,较之前相比减轻不少,所以这些粮食注定能让村民们家里过个丰收之年,更不用为吃不饱饭而发愁。而这位仙人国师,虽然身居高位,但却仍能亲自下田劳作,体察民情,百姓们心里更对新皇和国师崇拜有加,敬重爱戴,甚至好几家在休息时候私下商量要给国师和皇帝建庙烧香,年年参拜。
“可千万别。”扶南星从田垄中走了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制止道: “有那钱还不如买几只鸡鸭回去给家人改善伙食,多吃点肉和鸡蛋,才能更有力气下田劳作。"
村民们听了心里对国师仰慕更上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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