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一歪头:“001号客人?”
001号没动,硬邦邦杵在原地。
沈令觉得他身板笔直到有些僵硬。
沈令眨眨眼,和他无声对视着,半晌忽然一抖:
“贺、贺先生!”
贺闻帆叹了口气:“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语调很平静,却莫名让沈令感到一种无奈和压迫。
把编号和客人的姓名叫混是沈令到鸣雪斋上班以来,发生过的最严重的失误,为了方便背诵记忆才编的号,给他造成了最大的尴尬。
也是最近背考点背到昏头了。
沈令头都要抬不起来:“对不起……”
怕贺闻帆生气,他僵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我我我最近真的生病了,您想喝茶的话,能不能等我再好一点……”
他缩在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贺闻帆记得沈令说话不是这样的。
虽然调子一直很软,中气也不怎么足,但像今天这样,带着浓浓的鼻音,细弱又颤巍巍的音调,贺闻帆还是头一次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和沈令说话,贺闻帆手脚甚至有些发麻。
“你……”他不得不紧绷起脊背,让自己看上去毫无破绽: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像以前那样,不要太撒娇。
沈令却一怔,呆呆的愣住了。
完了,他好像真的冒犯到客人了。
“对对不起啊贺先生,”沈令紧紧握着门把,“我真的不是故意喊错编号的,您别生气……”
叮——
电梯门打开。
外卖小哥提着餐袋走出来,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位男士——门内的慌张胆怯楚楚可怜,门外浑身紧绷略显无措。
他再抬头确认了下楼层和门牌号,都是对的。
气氛微有凝滞。
外卖小哥清了清嗓子,试探着打破宁静:“尾号1597的顾客,您的外卖到了。”
·
十分钟后,沈令第三次用纸巾狠狠擦了一次鼻涕。
他鼻头被揪得红红的,面前放着一碗吃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三鲜米线。
“对不起贺先生,我刚才脑子真的没转过来。”
贺闻帆坐在餐桌对面,熟练地抽出纸巾递给他:“没关系,先吃饭。”
应该真的是低血糖惹的祸,沈令吃了几口米线后,思维就渐渐恢复正常,脑子里不再像压着块石头怎么都闷闷沉沉的。
于是他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如何让牙膏事件在贺闻帆身上重演的。
沈令羞得浑身都发烫,不敢看贺闻帆。
“你感冒还没好?”贺闻帆看沈令吃几口米线就擦一擦鼻涕,没忍住问道。
“原本都好了,”沈令低着头:“但昨天考完试回来淋了雨,好像又有点……”
他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种对自己埋怨的沮丧。
在碗里挑了几下,沈令蔫蔫地放下筷子,轻声问贺闻帆:“您是想喝茶了对吧?”
“不吃了?”贺闻帆答非所问。
沈令愣了愣,点点头:“已经饱了。”
贺闻帆扫了眼餐盒,至少剩下大半,沈令胃口似乎比一个月前小了很多,人也清瘦不少。
见他确实不准备再动筷,贺闻帆开口:“方便问一下,001号——是什么意思吗?”
沈令闭了闭眼,叹息:“真的抱歉贺先生,其实因为我有点脸盲。”
他扣了扣手指,慢吞吞解释:“就是面孔识别障碍,我分辨不出人脸的,茶舍客人多,我就分了编号专门记你们的体貌特征,我比较习惯这种记忆方法,真的不是不尊重你们。”
“请您相信我。”他正襟危坐,忐忑地看着贺闻帆。
怕贺闻帆和个别同学一样,认为他只是在夸大其词小题大做。
贺闻帆好像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答。
他摘掉手套,露出右手虎口的两颗痣:“所以第一次见的时候,你盯着我的手背看,是在记特征?”
沈令诚实地点点头。
“好的,我理解了,没关系。”贺闻帆淡淡收回手。
沈令怔了怔:“所以您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贺闻帆不解:“面孔识别障碍不算罕见,大家都有自己特殊的记忆方式,我问编号也只是好奇而已。”
沈令狠狠松了口气,咬了咬嘴唇,“谢谢您的理解,您人真好。”
他眼睛水润润的,盈盈闪着光。
这种目光太过纯净无杂质,像投下一块透明的水晶玻璃罩,让贺闻帆莫名难以喘息。
脊椎骨又开始发麻,贺闻帆移开视线,喝一口水压了压。
沈令将打包盒盖好收进餐袋里,用湿巾擦干净手,对贺闻帆说:“最近我期末复习太忙了,就没精力去茶舍,还麻烦您特地来一趟,等我考完身体好些了,一定会回去的,我会努力让您喝到最满意的茶。”
他真诚得让贺闻帆感到理亏,今天原本也是他突发奇想不请自来。
“没有,”贺闻帆咳了声:“没事先告知就突然出现是我唐突了。”
沈令还穿着睡衣,看样子马上要换衣服准备出门,贺闻帆不好独自守在客厅,识趣地选择回避。
他从沈令手里接过纸袋,“我帮你扔吧。”
沈令领会到他的意思,没有客气,笑了笑:“谢谢您。”
贺闻帆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估摸着沈令已经收拾好了才回去。
沈令又把自己穿成了一只圆滚滚的企鹅,怀里抱着几本参考书。
他仔仔细细压好围巾,对贺闻帆说:“我家里有好些茶,感觉您应该喜欢,本来该给您泡一盅的,但现在有点晚了……我真的得去学校了,马上是最后一科考试,抱歉啊贺先生。”
“考试重要,”贺闻帆应道:“喝茶的事等之后去茶舍再说。”
他看着沈令依然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犹豫两秒,没抵抗住心里那点恻隐,直接把沈令稍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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