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没兴趣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一脸淡漠地拒绝了。
“少爷给我吧。”庆平笑着伸手,心中暗叹这新侍卫真是不知好歹,同时又很庆幸。
对于给谁,苏灼之无所谓,转手便给了庆平。庆平高兴地谢过少爷,大口吃了起来,吃得很香。
到了国子监,往知行院而去。
侍童随从都得在学堂外等候,学生单独进去。
苏灼之恰好在门外碰到了好友,姜阳羽,身着同样的青衿,但也难掩桀骜脾性,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就知道,你肯定这个时候才来。”姜阳羽胳膊搭上他的肩,态度熟稔。
话音刚落,上课的钟声敲响。
姜阳羽挑眉。看吧,果然如此,钟都没你准。
苏灼之动了动肩膀,白他一眼,嫌弃说:“重,拿走。”
“一只手臂哪里重了,你真是娇贵。”话是这么说,姜阳羽还是移开手,末了又用手肘撞他一下。苏灼之想都不想,立刻反击拱回去,一点不吃亏。
姜阳羽笑了,随口问:“对了,我刚看到你小厮身边多了张新面孔,怎么换人了?惹你不快了?”
苏灼之不耐摆手,“我爹安排的侍卫,一个烦人的家伙。”
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姜阳羽听出来了,“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他这么说,姜阳羽便不多管了,两人一同走向书案。他们是同桌。
国子监乃本朝最高学府,是读书人都想就读的地方,但并非谁都有这个荣幸。想要入学,只有四种方式:由举人成为监生,称举监;通过地方选拔出来的英才生员,称贡监;因父亲是官员获得就读资格,称荫监;以捐纳钱粟入学者,称例监。
苏灼之就是例监之一,苏老爷花重金送进来的。前朝商人卑贱,不得入仕。但大梁朝开国后,贸易发展迅速,商人的地位逐渐提升,国策也对他们放宽了限制。苏老爷更是有远见,积极上贡表忠心,在边境战火四起时,主动给军队捐粮送衣,后得圣上恩赐为皇商。
姜阳羽和他不同,是身份尊贵的国公府世子,一众官宦子弟之首。
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说起来也是稀奇。一句话概括,便是不打不相识。
姜阳羽父亲是战功显赫的国公爷,母亲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他自然从小被捧惯了,养成了眼高于顶的倨傲性子,没人敢跟他作对。苏灼之刚来的时候,姜阳羽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瞧不上商人之子,即便那是皇商,京城首富,有着不输达官贵人的丰厚钱财。但商就是商,天生低人一等。
有些监生捧高踩低,轻视苏灼之,在看到他桌上价值千金的珍贵紫毫时,一口认定他偷了小公爷的,那紫毫出自名匠之手,十分稀有,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而小公爷前两日恰巧不见了一支。
事实上,他们并不在意真假与否,存心想让苏灼之丢脸罢了。他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子,怎么配用那么好的笔,连他们都没有。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不过十岁的苏灼之,长得小小一只,却一点都不懦弱可欺,反倒格外大胆,直接跟他们干起架来。他动作灵活,跑得快,在其中一人挥拳头时,迅速蹲下,好巧不巧,姜阳羽刚行至门口站在苏灼之身后,很倒霉地替他挨了这一拳。
苏灼之以为自己连累了无辜的同窗,手足无措,慌张焦急问:“你没事吧?”
姜阳羽正要发火,一抬眼看到苏灼之的脸,却愣住了。眼前小孩比他矮了半个头,长得白嫩可爱,玉雪团团,跟个小仙童似的。
了解姜阳羽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颜控,长相平平的人他懒得理会,身边朋友容貌无一不出色。
看到苏灼之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想,娘亲怎么没给他生一个长这么好看的弟弟呢。
但下一瞬,他心中软萌的雪团团,就变成了毛刺团团,还凶巴巴地扎了他。
因为误揍了姜阳羽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喊:“小公爷!我,我……”
苏灼之听到,误以为姜阳羽是罪魁祸首,带头冤枉欺负他,气得不行,还关心个屁,扑过去就把人按倒在地,毫不客气地锤了好几拳,把在场的人都吓呆了。
姜阳羽被打懵了,回过神来,当即反击回去。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打得乱七八糟。
这样打了一架,众人都以为苏灼之把小公爷得罪死了,肯定在国子监待不下去。可事后,苏灼之发现自己揍错了人,主动跑去跟姜阳羽道歉。
小公爷从未被人打过,这会鼻青脸肿,心里憋着股火,恶狠狠嗤笑:“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给我揍一顿还差不多。”
苏灼之居然很干脆地点头了,“好,给你揍回来。”
说这话时,他粉雕玉琢的脸蛋上还有姜阳羽揍出来的淤青,瞧着很是可怜。
姜阳羽一怔,怪异道:“你倒是舍得下脸。”
“无关脸面,我做错了,自然要承担后果,你揍吧。”苏灼之人小,嗓音软糯,说的话却意外的洒脱大气。
姜阳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知道他比自己小一岁,真揍的话,算以大欺小。他不屑干这种事。
被原谅了的苏灼之很高兴,两眼弯成小月牙,甜滋滋一笑,“谢谢哥哥,哥哥真是温柔大方,太好人啦。”
小苏灼之被家里宠得有些骄纵,但也很聪明,哄人时一张小嘴跟抹了蜜糖似的,谁都遭不住。
姜阳羽就在这一声声哥哥中迷失了自我,心想他若是有弟弟的话,肯定是这样的!
之后,慢慢相处下来,姜阳羽发觉苏灼之不仅长得可爱,性格还很讨喜,玩到一块时总是很开心。于是,两人很快成了勾肩搭背的朋友,关系是学堂里最好的。
上课时,博士在上面授课,他们在底下传纸条,偷吃零嘴,商量着等会去哪里玩。
现在也是。
博士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点名让姜阳羽起来答题。
姜阳羽哪里知道答案,暗暗给苏灼之使眼色。
苏灼之写在纸上,悄悄推过去,姜阳羽看了一眼,自信念出。
博士一脸复杂,“……你们是当我眼瞎吗?姜阳羽,苏灼之,都给我到外面罚站。”
然后,博士朗声说,姜阳羽非常好,给大家做了个标准的错误示范。
一众学生大笑,余光瞥见姜阳羽黑着的脸,又吓得慌忙憋住。
窗外廊下,姜阳羽恼道:“你答案错的,还给我写,害我丢了个大脸。”
苏灼之耸肩,一点没怕,“我跟你都没听课,你不会的怎么觉得我就会?我给你写,很仗义了。”
“是是,你最仗义。”姜阳羽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气不起来,笑了,“这一打岔,差点忘了说,我爹给我送了两匹上等良驹,我送你一匹回报你的义气,如何?”
若是别人,脸上早已控制不住露出惊喜。先不说国公爷送给嫡子的马有多好,更重要的是,爱马的小公爷愿意把其中之一大方送出,足以证明小公爷对友人的喜爱和亲近。
但不爱马的苏灼之兴致缺缺,“我不要。我有几匹了,要那么多干嘛?”
姜阳羽:“那怎么能一样,我这匹品相极好,日行千里不在话下,通体枣红,可媲美三国赤兔。”
苏灼之不信,“怎么可能?”
姜阳羽:“明日我命人送你府上,你亲眼见过便知。”
不愧是小公爷,送礼都跟强买强卖似的。
苏灼之没法拒绝,便礼尚往来道:“你赠我爱马,那我也回送你一柄宝剑罢。”
少年郎,最是容易喜爱骏马宝剑这类侠气之物。鲜衣怒马,执剑闯天涯,热血沸腾,意气风发。
苏灼之偏爱收藏宝剑,镶嵌璀璨宝石,剑刃锋利锐气,兼具华美和潇洒气派。说要送给姜阳羽时,他还有些不舍,毕竟每个都是他的心头好。
“那我先在这谢过小少爷了。”姜阳羽故意忽视他肉痛的表情,笑意更浓,“下午是大韶课,授课的博士我认识,一起逃课出去玩?”
苏灼之喜欢赏乐舞,但不爱学,想都没想就点头,“好啊,去哪?”
不远处,谢玦看着两个少年并肩闲聊的一幕。
小少爷笑容灿烂,两眼弯弯,似绽放的繁花,让人移不开眼。
和面对他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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