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苏府的灯盏逐一亮起,昏黄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稍显阴森。
宫里那一遭,尽管谢玦骗他说是宫女犯了恶疾,苏灼之也这么说服自己,但到底是在心里留下了阴影。白日里,明媚的阳光穿透一切,阴霾无处可藏,但到了深夜,那宫女恐怖的模样就不受控制地再度在脑中浮现。
苏灼之接连梦魇,睡不安稳,晚上都有些不敢闭眼睡觉了。他点着灯看话本,似乎打算就这么耗到天亮。
苏夫人见小儿子如此,哪能放着不管。她没收了话本,让他躺下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轻轻拍他的背,唱起了哄小孩睡觉的摇篮曲。
苏灼之愣了下,羞窘得脸都红透了,大声喊:“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苏夫人温婉一笑,柔声说:“不管你长多大,都是娘亲眼里的小孩。”
苏灼之低头,嘴里嘟嘟囔囔,不太认同,但还是没拂娘亲的好意,被迫重当了一回摇篮里的宝宝。
娘亲的声音很好听,轻柔如纱,皎洁如月,缓缓流淌在空中。
不知不觉间,苏灼之心里的别扭淡去,眼睑微颤,慢慢疲倦地合上了,陷入酣眠。那些惧怕不安,好似都被歌声化解。
他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或许,也有哥哥煮的安神茶,爹送来的辟邪金塔,和压在枕头底下,祖母亲自去庙里求的平安符的作用。
苏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担忧他,宠爱他,他实在很难去害怕些什么。即便害怕,大概也不会持续太久。
翌日。
苏灼之休息得好,脸上都多了两分红润血色,仿若被暴雨打蔫了的花朵又在阳光下,焕发出鲜活生机,熠熠生辉。
国子监的好友听说他病了,结伴一起来探望他,还很贴心地给他送来了博士布置的功课,以免他因病落下进度。
苏灼之非常感动,并送了他们一拳。
少年人嘻嘻哈哈,玩笑打闹,放肆大笑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能把树上停歇的鸟雀都吓得扑腾翅膀飞走。
他们跟苏灼之说着学堂里的糗事趣闻,蓬勃朝气充满了感染力,让苏灼之都忘了自己还病着,扑过去,滚作一团。
一群公子哥瘫在宽敞的长榻上,姿势豪放,全然不顾形象,要让把礼仪规矩刻进骨子里的礼部老尚书见了,不得给气死。
“灼之,你可得赶紧好起来,龚成他爹的烧尾宴就三天了,你不会想错过吧?”
苏灼之悬在长榻外的腿晃了晃,半眯着眼,“怎么可能,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表演个隔山打牛?”
叶华晖挑衅说:“哟,你打一个给我看看。”
苏灼之偏头,扬眉给姜阳羽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拍他的背,同时,姜阳羽默契地给了叶华晖一脚。
“嗷——!”
苏灼之坏笑:“感觉到了吗?叶牛牛。”
叶华晖抱着脚叫了两声,随后飞扑过去,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泰山压顶。
其他人也过来凑热闹,一个接一个,叠罗汉。
庆平慌乱无措,围在榻边左右打转,想帮自家少爷,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谢玦的脸色越来越冷,他没有贵族子弟不能碰的顾忌,上手就把人不客气地拎走。
突然身体悬空的姜阳羽等人,跟撞鬼了似的,猛地回头。
谢玦冷淡道:“我家少爷还在病中,不宜喧闹。而且,差不多到喝药的时候了。”
苏灼之好不容易被解救,刚喘口气,一听到这话,直接都要断气了。谢玦又不是他爹,怎么比他还关注喝药时间啊!
一群人围着观赏苏灼之喝药的痛苦表情,让他想找个机会偷偷倒了药都没办法。
终于艰难喝完,他把药碗塞给谢玦,让他赶紧拿下去,别搁在这熏人。
几个朋友笑话完苏灼之怕苦后,顺势聊起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藏药的。最厉害的,把千金难买的一盆姚黄牡丹都给浇灌死了,挨了顿胖揍,趴在床上好几天下不来。
苏灼之听得哈哈直笑,差点被嘴里的蜜饯噎到。
门外廊下,谢玦听着苏灼之清朗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憋闷。
身旁是精致华美的金丝鸟笼,漂亮的鹦鹉活泼扑腾,发出聒噪的声音,让人更烦躁了。
谢玦偏头,冷冷地盯着它。
鹦鹉无所畏惧,瞪着小豆眼叽喳叫唤:“看什么看,说话啊。”
谢玦不理会。
“原来是个哑巴。”鹦鹉用尖尖的鸟喙梳理羽毛,从横木上飞下来,用爪子大摇大摆走路,得意又嫌弃说,“小少爷喜欢我,才不喜欢你,哑巴,哑巴。”
谢玦眯眼,透着一丝危险,倏地伸手掐住鹦鹉脖子。
鹦鹉大惊:“嘎——!”
一对视上,瞬间怂下来。
“喜欢!喜欢!好喜欢!恭喜发财!步步高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鹦鹉求生欲爆棚,不断张嘴蹦出各种讨喜好听的话。
所幸,还是有用的。
这莫名其妙发疯的人类松开了它。鹦鹉飞快退到鸟笼的另一侧,紧紧贴着栏杆,挤成一张鸟饼,怂巴巴。
屋内的人听到鹦鹉叫唤,让小厮提鸟笼进来。
苏灼之便夸起自家鹦鹉通人性,一整天叭叭叭,很能说,歌唱得也不错。
“这样?快唱一曲来听听。”叶华晖颇有兴致,戳了戳鸟。
鹦鹉不想唱,敷衍地啾啾两声,就当做是营业了。结果一转头,望见不远处站着的谢玦,它瞬间支棱起来,脆声喊:“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噗哈哈哈哈!”叶华晖等人捧腹,“好傻的鸟,你家主人没娶妻,谁跟他合,谁给他生子?”
鹦鹉炸毛,立刻骂回去:“你傻,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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