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小鬼惊魂未定提着一颗心的时候,阎鹤又同他说:“但是被我绞杀了。”
小鬼松了一口气。
十六岁的阎鹤说:“我杀的。”
“裴汀他连鬼都看不到。”
这些话若是给十年后的阎鹤听到,那真是要觉得好笑。
从有了记忆以来不知道绞杀多少恶鬼,如今倒是拿出来横冲直撞地将这件事抓出来跟另一个同龄人相比。
虽然目的稍加掩饰了一番,但却依旧执拗得厉害,硬是要面前的小鬼知道他比另一个人厉害得多才行。
慕白有些
尴尬地小声道:“我知道裴汀看不见鬼。”
“他比我还害怕鬼。”
阎鹤沉默一瞬:“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
小鬼纠结道:“我肚子饿得吃饭啊——”
“裴汀虽然怕鬼,但是他……”
对面小鬼接下来的话无外乎就是夸裴汀身上的优点。
但是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
听了烦闷的阎鹤宛若被某些字眼挑动神经:“他阳气有什么好吸的?”
“成天熬夜不睡觉,眼底挂两黑眼圈,打起篮球同跛子跑步一样有气无力。”
“矮冬瓜一个,你吸他阳气还不如来吸我的——”
话比意识更快落出去,直直地如同一颗铅球又重又沉地在寂静的氛围中砸出一个大坑。
最后在激荡起的尘埃中,两人均是一愣,无言对视。
“……”
校园广播传来轻快的音乐,如同溪水跳动一样叮咚作响,操场上跑步打球的喧嚣朦朦胧胧传过来,除此之外只剩下窗外枝桠浮动的声响。
教室里是一片死寂。
阎鹤紧紧抿着薄唇,目光带着点狼狈偏移,僵硬地望向半空中漂浮的尘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得了口的。
主动叫一个小鬼来吸食自己的阳气。
阎鹤觉得自己有病。
有病的程度不亚于小时候碰见那群在家里到处乱爬的恶鬼。
坐在课桌上的小鬼愣然,然后才纠结道:“可是你上课不睡觉。”
“我是压床的小鬼,以活人睡觉时的精神气为食。”
他小声道:“你上课连盹都不打,我容易吃不上饭……”
阎鹤沉默。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对着小鬼哦了一声。
小鬼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听到阎鹤同他说:“那又怎么样。”
“我又不是晚上都不睡觉。”
小鬼下意识:“可是晚上你得回家……”
说到一半,他停下来,愣愣地望着阎鹤。
阎鹤:“放学可以跟我回去。”
小鬼第一反应是被吓到,屁股向后挪了挪。
阎鹤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道:“裴汀打盹那三五分钟,你能吃饱?”
确实吃不饱。
小鬼屁股一下就停下来。
即使裴汀作为特地选在教室的犄角旮旯,但巡堂的老师认真瞧,还是能瞧到他睡觉。
因此裴汀在自习课上一睡觉,总会让前后桌给自己放放风,让前后桌碰见老师就使劲踹他凳子。
有好几次,小鬼正吃饭,吃了两口,裴汀的凳子就被疯狂踹好几脚,裴汀本人也跟着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
小鬼等于是看着刚上桌的饭菜,刚吃两口就被人掀翻了饭桌。
他自打做鬼以来还没吃过一顿完整的饭。
阎鹤:“我睡眠质量还行。”
“每晚大概十点半入睡。”
“要跟我回去吗?”
十点半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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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质量好。
这相当于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摆好了筷子,还问他要不要上桌。
小鬼被勾得跟灌了迷魂汤一样,下意识小鸡啄米一样使劲点头道:“要的……”
不管过了多久,事后的小鬼想起自己在那天晚上的举动还是会感叹不已。
他那天居然真的同一个能亲手将恶鬼绞杀成灰的阎鹤屁颠屁颠回了家。
不只是回了家,还坐上了阎鹤的床,左摸摸,右摸摸,最后羡慕地对阎鹤说:“你的床真软——”
但凡阎鹤那时存了任何要将他绞杀的心思,他这个小鬼恐怕早早就变成了灰被冲进下水道。
但阎鹤没有。
那天晚上,阎鹤只是将单肩包放下来,然后对着站在原地的小鬼说:“先坐着。”
“我去洗个澡。”
说完,穿着篮球衣的阎鹤就真的拿了睡衣,去了洗漱室,留下小鬼一个人在卧室。
那会的小鬼还不好意思坐在阎鹤的床上。
他怕自己身上脏,于是也跟着拿着睡衣的阎鹤去了浴室。
阎鹤走到一半,回过头跟他说:“其他时间都能跟着我。”
“除了洗澡和上厕所。”
小鬼挠了挠脸,点了点头。
然后阎鹤就去洗澡了。
他洗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小鬼蹲在洗手台上认认真真洗着自己。
用洗手液洗。
阎鹤问他在做什么。
小鬼不太好意思真诚道:“头一次跟你上床睡觉。”
“我想洗干净点再上去。”
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小鬼,但老觉得自己上床了得洗澡,洗干净了才能上床。
阎鹤擦着头发,眼皮子跳了好几下道:“我们这不叫上床。”
小鬼使劲点头:“好,那我第一次跟你睡觉。”
“我想洗干净一点。”
阎鹤闭了闭眼,心想算了。
他道:“不用洗。”
“直接上去就行。”
反正小鬼瞧着比其他恶鬼要干净那么多。
洗不洗都一样。
小鬼很听他的话,马上就飘下来。
两人一同来到卧室。
高中晚自习下得晚,阎鹤一般从学校回到阎宅后洗个澡已经到睡觉的点。
卧室的挂钟指向十点二十,米白色窗帘紧密拉合,床头只亮了一盏柔和的夜灯。
以往这个点卧室已经漆黑一片。
浅灰色的大床上,两个人泾渭分明地面对面隔着一条线,盖着同一床被子。
阎鹤搞不懂压床的小鬼一般是怎么进食。
但他每次都看到小鬼离裴汀很近的时候,小鬼总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想必应该是吸食到了精神气。
所以他们盖一床被子没有任何问题。
小鬼睁着眼,对面的阎鹤忽然睁开眼。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
阎鹤望着盖着他被子的小鬼露出半张面颊,薄被恰好掩在小鬼鼻尖上,柔软的黑发散落在床上,睫毛长长。
在目光相碰的刹那,两人都瞬间移开了视线,谁都没看谁。
氛围静谧得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昏黄柔和的夜灯下,十六岁的阎鹤喉咙动了动,耳垂有些红。
同样耳垂红了一截的小鬼专心致志地同天花板的影子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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