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叮当哐啷的声音,很快便是急促的上楼声,玲子的声音带着焦急在楼道中回荡。
“瑶姬!瑶姬!”
屋内旖旎的氛围一扫而光,月瑶顿了顿,随后起身走到门前拉开,朝外探出半个身子:“玲子,我在这里…”
那孩子的模样着实说不上好来,衣襟错乱的掖在一起,微黄的长发凌乱的扎着,瞧见月瑶后她松了口气,急匆匆的跑来。
“吓死我了,方才好大一只鸟妖,我还以为你被它掳了去呢!”
说罢,她看看月瑶原先的住所,如今门板窗子,以及四面墙壁都已经破烂不堪,玲子鼻子一酸,眼圈也跟着红彤彤。
“这可怎么办…坏成这样,叫我阿母瞧见怕是要整日以泪洗面了。”
她说罢,擦了擦眼泪,勉强带上笑:“瑶姬莫怕,我带你换间房,为你守夜…”
月瑶没有应下,而是回头看了看屋内的男人,禅院甚还是那副双腿盘膝的模样,只是坐直了身子。
方才月瑶背对着他,于是男人的视线便有些肆无忌惮在她如瀑的黑发上流连着,她这般一转头,恰好撞入那双深蓝色的凤眼。
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和少女对视的一霎那,禅院甚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身,随后默不作声的侧过头。
他没有说话,月瑶又回头看向玲子:“劳烦你了,玲子。”
…
楼下时不时传来几声女人的啜泣、男人的哀叹,玲子的两个姐姐在楼上收拾着狼藉。
月瑶被安置在新的房间,玲子为她铺好床褥,退出去之前又道:“瑶姬,你莫怕,我就在门口,若是妖怪再来,要抓也会先抓我。”
她当然不会知道让她心惊胆颤的妖物,正是月瑶那位话不多的貌美母亲,她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根擀面杖,那是她先前就从后厨拿来防身的。
玲子的眼下有些青黑,白天里她要打扫整个旅店的卫生,几乎没有任何摸鱼的时间,晚上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玲子本就又累又倦,却又要强撑着精神来处理这些麻烦,这让月瑶看着很是心疼。
“玲子,你去休息吧,不用管
我…”
“那怎么能行?!”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外间的房门砰砰作响,玲子快步去开门,一群小孩子乌泱泱挤了进来。
“瑶姬!瑶姬可有受伤?!那些天杀的人类!姑姑定会扒了他们的皮!”
前排最白最胖的小孩子正是阿幸,他穿着开裆裤说着最凶恶的话。
阿幸一生气,就爱龇牙哈气,野兽的习性在他身上毫不遮掩,这一霎那,伴随着话音落地,它肉乎乎的小脸也跟着变形。
尖利的牙齿、兽类的鼻头、几根长长的胡须都露了出来。
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撞到了玲子,阿幸受了惊吓,当即手脚并用一蹦三丈高,直面这副怪诞模样的玲子尖叫一声,软着身子的倒了下去。
阿幸落了地,身后的小崽子们也乌泱泱挤了进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哎呀,是玲子,那个小女仆,阿幸把她吓晕了!”
美和子、智子两姐妹就在旁边收拾,听闻此处异状匆忙跑了过来。
瞧见吓晕的玲子,她们不清楚什么状况,第一反应便是跪伏在地上告罪:“小妹失礼了,奴这就将她带下去。”
智子将妹妹背起来,美和子在后头拖着,带着满面愁容,三人就这样离开了。
月瑶叹了口气,从里屋出来看着门口面面相觑的毛团子们道:“咱们怕是要换个地方住了,你们去找草溪爷爷,店里的损失记得赔偿。”
自知理亏,阿幸几个悻悻的低下头,兴冲冲的来失魂落魄的走了。
“瑶姬无事,她好着呢,我刚刚瞧的很清楚,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瑶姬要是出了事,咱们都得进姑姑肚子里!”
几个小团子出门就开始交头接耳,就这般走远了。
…
姑获鸟后半夜才回来,身上沾着水汽,怕是解决了那些黑衣人后,先好好清理了一番羽毛。
即便如此,她身上也带着很浓重的血腥气。
“母亲,我被悬赏了十万东珠,那群人来的如此之快,恐怕我的踪迹已经泄露。”
> 月瑶躺在姑获鸟的膝盖上,母亲的一只手温柔的插在她的发间,细细的、轻轻的顺着她乌黑的发丝。
大妖低垂着眉眼,眸光之中多了几分狠戾:“是那个诅咒师?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我去杀了他!”
玩家起身匆忙拉住她,姑获鸟有一双葱白的柔荑,胳膊看着纤细,却都是硬实的肌肉。
“母亲,他救了我,倘若不是禅院君,方才我就被绑走了。况且,也不一定是他…”
月瑶呼吸微紧,匆忙替人解释着。
大妖的身躯松了下来,她眸光落在月瑶身上,霎时一软:“灶前不安全,我们便去其他地方,让草溪用幻术,不叫人瞧见我们的行踪。”
“好…听母亲安排,现如今敌人在暗,且都知晓我被您收做了养女,母亲万不可泄露妖形了。”
“嗯。”
这一晚,月瑶好似儿时般,睡在姑获鸟的臂弯,天亮时身侧的软榻早就凉了,母亲已不知去向。
今天一早,前来侍候的人换成了智子,月瑶心中记挂,便问道:“玲子呢?”
智子也有身孕,和她姐姐不同,智子月份尚浅,肚子不显怀,即便如此她仍是很瘦。
提起玲子,这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劳贵人挂念,小妹昨夜起了烧,说了一宿的胡话…怕是…”
这是个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昨晚后半夜大夫来过,即便开了药,玲子仍旧烧了一夜…
想到此处,智子眸中浮起泪光,她慌忙用衣袖擦拭了下眼角,俯身告罪:“奴失态了,贵人莫怪…”
玩家当然不会怪她,人是阿幸吓病的,自是跟月瑶脱不了干系。
少女眉心微隆,担忧之色在眉眼间浮现开来:“我能去瞧瞧她吗?”
“这怎使得!?小妹病容不堪,若是污了贵人眼…奴…”
智子一边泪光盈盈,一边开口阻止,却被月瑶打断:“我得去看看…她是因我而病,我必须得去…什么病容不病容,那是一条人命。”
面前俯着身的女孩骨瘦如柴,一头枯黄的发即便梳理的服服帖帖,仍旧没好看到哪里去,智子一家并非贫苦人家,他们拥有一家客店,还有几亩薄田
,即便如此…日子过得也很潦倒。
智子抬着头俯着身,像是从尘埃里探起触须的蚂蚁,那张发黄的脸上悄然浮起一缕茫然,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慌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奴、奴带您去…”
…
玲子还未出嫁,并没有单独的卧房,平日里都和爹娘一间房,靠墙的角落铺上一条旧褥子,便成了她所拥有的最大一方天地。
彼时,她身上盖了一层被,露出的脸、手,都是不正常的灰紫色。
月瑶进屋子前,这里只有老板娘在,妇人泪眼婆娑悲泣不语,玲子的父亲则在外面的长廊上坐着,面无表情的发着呆,不知是在想田地里的收成,又或是想着未出嫁的姑娘,该扔去哪个乱葬岗。
但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
老板娘哭泣着出了屋子,即便在这样的关头,她也惶恐着…生怕哪里惹的“贵人”不舒心,生生将女儿的最后时间让给了这样一个外人。
跪坐在玲子榻前,月瑶的目光扫过那一大片狰狞的灰紫色,她茫然的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喉咙里、心房中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般不上不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来。
这会子,她连叹气都做不到了。
“是我连累了你,玲子,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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