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过么,”
楚河汉界早已不见,贺止休趴在分界线上,用眼睛临摹着男朋友漂亮的五官:“我没喜欢过什么人,也没喜欢过什么东西,在遇到你之前我活得很随便。”
——其实并不是第一次,那天送江浔去医院后回去的楼道上,贺止休说过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但后半句确实是路炀头一回听说。
他不由问:“摄影不是吗?”
贺止休表情有刹那的停顿,仿佛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么个东西,后知后觉地反问:“是吗?”
“不是?”
“是吧,”
贺止休眨了眨眼,自己都被问笑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碰他是因为我哥生前说,如果他不在了,他就把他的相机送给我,让我帮他拍一拍外面,这样他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看见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的世界。”
路炀不禁愣住:“所以你才开始拍照?”
“差不多吧,算是个契机。”贺止休说,“最开始就是没事干随便拍拍,后来出去瞎晃,有个一家三口让我帮忙给他们拍一张,我就随便拍了,没想到他们很满意,问我能不能多拍一点,不免费,可以给钱。”
“然后你就拍了?”
“有钱不赚是王八蛋,冤大头都找上门了,
() 那我肯定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贺止休抄起筷子夹了个鹌鹑蛋,敲碎剥皮,白嫩嫩的小圆蛋立刻跃然。
他递给路炀:“吃不吃??()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路炀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一侧脸颊微微鼓起,意有所指道:“然后就走上了收费的道路?还收费可是很贵的?”
贺止休眉梢一扬,听出路炀是在说当初在烂尾楼跟卫一一直播时自己说的话。
他把剩下半个鹌鹑蛋丢入口中,朝后一靠,笑道:“没办法,谁让我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谁都想约我档期——不过那是别人,给你拍,我愿意倒贴。”
“倒贴很贵么?”
“要钱没有要人一个吧,”贺止休紧紧凝视着:“你要么?”
“不要,”路炀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咽下最后一口蛋羹,“拿点本来不是我的东西来做交换,已经有了的你没自主权。”
贺止休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顿时笑出声:“怎么这样,就不能让我二次贩售吗?”
路炀瞟他:“我没退过货,哪来的机会二次贩售。”
“那你退一次?”
“不退,”路炀放下筷子,侧目望去,那句迟迟没来得及送出的回答终于得以脱口:“谁让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回答来得猝不及防,贺止休直接呆在了原地。
走廊开始略微有动静,桌上的米饭菜肴热气开始变低。
路炀拧开矿泉水抿了口,冰冷驱散胸膛间的滚烫,后颈处也微微酥麻。
他松开口,还没来得及放下,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就见贺止休张开双臂,无所顾忌地拥了过来。
“谢谢你,路炀,”
贺止休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谢谢你喜欢我,我也真的很喜欢你,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去公园遇见你,但其实我骗了你。”
路炀一怔:“什么骗我?”
“我其实那天根本没有蹲日落,夕阳如何下降我根本不在意,从你踩着滑板踏进公园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我赌你或许会在那里一跃而下,所以我就去了对岸,选了一个也许会拍下你的位置,”
贺止休抬起头,看着路炀眼中映出地自己:“然后我赌对了。”
路炀愣住。
“我以为那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其实是初遇,”
贺止休仿佛情不自禁,抬手亲亲临摹过路炀的轮廓,似眷恋,又似挣扎,“我曾经憎恶命运将我带来世上,但现在我又感激它把我带到你身边。”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路炀没能等到。
因为贺止休住了口。
窗外雷鸣逐渐剧烈,食堂有人陆续回归,窗外终于有人要经过了,贺止休在这一刻倾身,蜻蜓点水般在路炀唇角落下一吻。
克制,颤抖,明明满眼的贪恋,但硬逼着自己点到为止地抽离。
他满是虔诚,几乎宣誓:
“如果人生到此为止,那我将爱你直到
() 生命的最后一刻。”
·
半空阴云密布,寒风猎猎,空气里充满了冷冻因子。
宋达拽着兜帽死命把自己裹入兜帽,三步并作两步哆嗦上楼,结果一不留神当头撞上了人。
“哎我天,不好意……贺止休?你挨批挨完了?”宋达意外地瞅着眼前的Alpha,少年俊美的面庞上此刻显出几分罕见地蔫,明显心不在焉。
“嗯,完了。”贺止休拎着满兜垃圾袋,“我去丢个垃圾。”
宋达还想说,贺止休却已经率先抬步离开,步伐飞快,头也不回,眨眼便迅速踏进了漫天狂风中。
“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宋达奇异道。
濒临午休,小超市门开了复关,来往学生无一不是三俩结伴,唯独贺止休孤身一人、
少年模样格外出挑,沿途收割的视线难以计数,偏偏神色晦暗不明,乍然望去比头顶即将倾盆大雨的天色还要危险。
他拎着一兜垃圾从小超市大门前路过,数日前为路炀庆祝胜利的位置此刻坐着几个不认识的人,桌上摆着冲泡完的热饮,正齐齐捂住杯身热手,以缓指尖的僵硬。
谁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路过,直至不远处的垃圾桶中半空落入一袋重物。
“有人?”
“没吧,”背对着的一位学生回过头,映入眼帘的身后空空如也,她转回身抱怨:“这里信号好差呀,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结果讲一半嘎嘣就断了。”
“你去店里头点呗,那里会好点。”
“真的吗?那我现在去试试。”
“别了吧,”另一个人叫住她:“刚刚有个人也过去了,急匆匆的,搞不好也是打电话,一块儿L打多尴尬呀。”
“我靠,”女生又坐了回去,“那还算了。”
·
超市后方。
“嘟——”
忙音持续了好一会儿L,贺止休即将挂断重打时,对面终于缓缓接起,出乎意料的是并非预料之中的声音,居然是贺冶本人。
“怎么这时候打来,”
贺冶仿佛猜到什么,开门见山道:“想好了吗?”
四周万籁俱寂,只剩雷鸣从头顶滚过。
贺止休低着头,声音藏在雷鸣中:“想好了。”
“想好了就下学期吧,问下你班主任哪天有空,我定个时间过去办下手续,先去国际部那边过度一下……”
“不用过渡,我直接申请吧,”贺止休打断,声音格外平静:“到那边直接适应更快,相对的,还有一个月就到寒假,我就不上了。”
贺冶在对面停顿了下,似乎没想到贺止休这么心急。
“不行么?”
“……”贺冶长吐一口气:“可以,你能自己想开是最好的。”
贺止休没接话,只道:“那我挂了,快上课了。”
“等等,”出乎意料贺冶忽然再次道:“下个月是你哥的生日,你妈托我问你
,要不要去看看他?”
贺止休沉吟数秒:“到时候再说吧。”
贺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再继续:“那你自己做好准备,约好时间让你们班主任联系我一下。”
贺止休应了声好,没有任何停留地挂断电话。
远处午休铃响起,耳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倚着生满青苔的一角站了很久,直到毛毛细雨随风而下,一道闪电从云间穿梭,将阴暗昏沉的天劈成两半时,他才长吸一口气,压下种种复杂难掩而沉重的情绪,抬起头,转过了身。
然后当场愣在了原地。
“……路炀?”
“什么叫做还有一个月你就不上了?”
两米之外,路炀面若冰霜地看着贺止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直截了当道:“这就是你这段时间接二连□□常的原因,是吗?”
贺止休想过很多种坦白的场面,唯独没想过这种,一时之间整个人空白地愣在原地。
直至轰隆一道巨响砸在耳边,仿佛将他灵魂劈成两半,一半清醒,一半浑噩。
他抓着清醒强行逼自己镇压浑噩,自以为自持理智地张开口,但迟疑数秒后,第一句却依旧是:
“对不起,路炀,我……”
“你什么?你决定听你爸的,出国,很着急,寒假都等不了,现在立刻马上就要休学回家,从此再也不回来,是么?”
路炀冷冷打断:“为什么?”
狂风肆虐,雨水倾泻,每一滴落在肌肤都如匕首般刺骨寒冷,贺止休却仿佛毫无知觉,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低头沉默了很久也没有给出回答。
“对不起,”
他仿佛变成一个复读机,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词汇,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抬头,艰难挣扎:“对不起路炀,我们分——”
“闭嘴贺止休,有些话是不能提的。”
路炀冰冷打断,他跨步上前,近乎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什么原因,给我一个理由。”
贺止休望着他,话到唇边,仍旧说不出口。
路炀却无所顾忌,撕开了所有迷雾:“因为我要分化成Omega,你无法接受;还是说你其实讨厌的不仅只有Alpha,Omega你也不喜欢?”
贺止休终于呆住了,他错愕地看着路炀:“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从你支支吾吾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猜到了。但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就不问,我给你时间想清楚,给你机会理明白,你有千八百种难以启齿或心口难开,没关系,我等你说,因为你说你也想永远跟我在一起。”
两米距离,路炀从慢到急,每一步都踩得很重,直到最后一步抵达贺止休面前,他停步,仰起头,浓黑的瞳孔中是比雨还低温的冰冷:
“——结果就是这么想的?”
贺止休呼吸一滞,几乎不敢去看路炀的眼睛。
他粗/喘着躲开视线,紧咬牙关,许久之后,终于沙哑开口:“我知道,但是路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们必须……”
“滚你的必须,”
路炀猛地揪住贺止休领口,一把撞向身后的墙壁,眼底通红,近乎一字一顿,森寒地:“贺止休,是不是真的以为我舍不得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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