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生与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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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顷刻后把伞往下一拽,敞开的伞骨轻轻在Alpha脑袋上敲了敲:“勉强从金毛升级成边牧级别吧。”

“……行吧,好歹也算狗界天才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贺止休笑道:“心理咨询结束的时候,那个老师说如果我学习压力真的很重,也可以找点其他不影响到学习、也不会过度沉迷的兴趣爱好发展一下,放松的同时,也能在课余时候转移注意力。”

路炀一顿:“所以你就去拍照了?”

“算是吧,”贺止休轻轻眨了下眼:“毕竟我那时候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也根本想不起来

我还能干什么。”

于是当下,家中那台贺琛遗留下来的单反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与贺止休不同,贺琛生前是个对万物充满兴趣的人。可能是因为常年久居医院的缘故,他比谁都要渴望外面的世界。

贺止休第一次听见他讲梦想,也是说想成为一名摄影师,因为这样就可以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为此还一头扎进相机的坑。

然而再多的相机也需要人亲手去拍,医院的窗户能拍到最美的景色也只有日出与日落。

贺琛被困在那间纯白的牢笼中,看不见烟火人间,也无法窥探世间万物,向往自由的灵魂让他求助起了自己的弟弟。

贺止休对摄影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对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兴趣,放学后即便来病房陪贺琛,基本也都是缩卷在角落里看书写作业。

因此被央求之后,他也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例行任务。

一直到那天心理老师的建议之后,贺止休才头一次为了自己拿起了相机。

“但我还是对摄影兴趣不大,”贺止休说:“最开始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看看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怎么活着的;后来发现我在这方面似乎真的有点天赋,为此还有人花钱找我给他们拍,不知不觉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然而坚持并非就真的是热爱,也可能是长期压抑过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释放情绪的疏通口。

“我爸其实很早就希望我去留学,但我没松口。他一开始是想送我去分校上国际班,后来才改成了转到应中,”

贺止休垂眸坦陈交代:“转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我跟他接了电话。其实我对上哪所学校没什么意见,反正对我而言都差不多……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烦,我就去了那座公园。”

后面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那是相遇的最初,一个飞跃一个仰望,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在那里遇见对方,也没想到巧合接二连三降临。

直到此刻,他们十指交握肩膀紧贴,雷鸣与雨水也没能将彼此分开,而是站在曾经不敢踏足的地方,向另一人敞露着原以为这辈子都深埋于心房最深处、无人所知无人所见的自我。

时间濒临傍晚,天色愈发昏沉,细碎雷鸣却终于缓慢消止。

长风自天际吹来,把细雨吹得倾斜,路炀放低雨伞,笼罩彼此。

“其实走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我们只会是一面之缘,但后来在应中,你推开门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这么巧的事情都被我们撞见了,跟命运推着我们相遇一样。”

贺止休在伞下偏头侧目,剧烈的情绪蕴在他眼底。

刹那间他似乎想接近,又在末端极力克制:“但我忘了命运背后总会有代价,而这次的代价是你。”

路炀凝视他,忽然问:“是江浔告诉你的么?”

贺止休微顿,片刻后点头:“但也不全是,那天我去丢垃圾,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你们的话。”

怪不得后来贺止休

一反常态主动要起了江浔的微信。

曾经朦胧的直觉豁然开朗(),路炀猜到贺止休能憋?()?[(),却没料到能憋这么久。

“后来在网吧,我看见你查分化的事,体检时你的腺体检查医生打来电话,我正好听见了,他说了你将来不就可能就会分化,”

贺止休很轻地眨了下眼:“我问陈响,怎么样才能阻止分化,他不知道,我只好去问江浔。”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浔隔了很久也没有回复。

大概是旧事重提,他被迫回忆往事,疼痛难当下,并没有询问追问的原因,只简短而明确地给出了唯一的答案。

——离开与他拥有亲密关系的Alpha。

因为他的每一份喜欢,都会是分化的催化剂。

“我别无他法,路炀,”

贺止休声音沙哑,无奈又徒劳地挣扎:“要是知道会这样,当初——”

他话音未落,头顶雨伞陡然朝前方倾斜罩下。

前方墓碑与其他光景统统被遮挡,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路炀冷淡的面庞。

“我说过,贺止休,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至少现在不能。我知道你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分化成Alpha是罪,你对你哥的离世抱有强烈的负罪感;你厌恶自己,厌恶身为Alpha的自己,你认为该消失在这个世上的人应该是自己。”

“——但是贺止休,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让你消失。”

路炀哑声道:“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就只属于你自己。贺琛的离世不是你的错,因为人类几千年的医疗技术也都对此无能为力;你的父母不给予你爱,你所背负的负罪感,本质问题不在于你;我曾经很厌恶命运的把持,但我并没有后悔那次的相遇,命运把我们带到彼此身边,那你走不出来,我陪你走;你得不到爱,我来给你;你找不到人生的意义,那我陪你找。我曾经被人丢下过,我不想再被谁丢下一次。”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我说过,这道题对我来说是不存在,否则我当初就不会选择你,”

路炀话音一顿,忽地问:“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其实是一个始乱终弃,随时可能将你丢在原地的人?”

贺止休下意识拽住伞柄否认:“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随时做好了被人丢在原地,做好了可有可无的准备,你把自己放在所有选择的最底层,认为自己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是吗?”

贺止休薄唇嗡动,他试图反驳,试图开口否认,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路炀的每个字都像从他灵魂深处榨取而出。

他早已习惯了被当做不重要的事物置放在一侧,也无力再去幻想自己是否也能成为他人心中某个重要的存在,更不曾觉得自己配得上。

他生命的价值早在数年前贺琛死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价值,他揣着一副躯壳在世间游离,只知来处,向死而去。

“但我不想丢掉你,贺止休,”

雨伞摔落在地,铮亮伞骨如长剑指向暗沉阴空,细雨不知何时停下,剧烈寒风从远处吹来,地上水洼荡出阵阵涟漪。

路炀一手按住贺止休膝盖,倾身靠近,微湿黑发在深冬里飞舞,交织,他们紧贴,额前发丝也一并交错,分不出彼此。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你在我这里永远不是最底层,”

路炀抚住他脸庞,一字一顿,似告诫,又似哄劝与请求:“所以你也别半路把我丢在原地,知道吗?”

贺止休喉结上下狠狠一滑,过了很久,他终于出声,嗓音嘶哑的可怕:“……那我还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不可以,”路炀轻轻扬起唇角,在冷风中露出一丝很浅的笑:“你得爱我。”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去多久,贺止休终于倾身向前。

有那么一瞬路炀以为他要吻过来,但短暂的注视过后,贺止休只牢牢抱住他,继而低头,将脸深深埋入路炀肩窝。

狂风席卷,远方乌云裂开一条缝;

一缕天光倾斜洒下,照亮这片偌大森冷的陵园。

路炀在温热濡湿之中,听见贺止休颤抖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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