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刹那间对面传来一声巨响,乍听像什么东西砸落在地。
宋达似乎从床上一跃而起,嗓音里全是惊恐:“你俩跑去开房了!?”
“…………你是不是也皮痒欠揍?”路炀深吸一口气,忍着掐断电话的欲望,冷冰冰道:“回学校太麻烦了,所以我先带他回家。”
“……”宋达显见还没从惊疑不定中缓过神来,满是狐疑地问:“真的吗?”
路炀毫不犹豫地掐断电话。
果不其然仅过半秒,宋达电话再次拨来。
他缓缓接起,冷冷道:“再废话一句我拉黑了。”
“我这明明是关心你,怎么就废话了呢?你知道我下午为你们胆战心惊了整整五节课,放学又一个人吭哧吭哧扛着你俩的书包和作业,就为了明天能捎带给你们的我的用心良苦吗?”
宋达痛心疾首,泫然欲泣:“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就知道回家,甚至都不给我回个电话。”
路炀:“……”
这事的确他们理亏。
走的时候太匆忙,陵园的细雨与路途的暴雨,又确实很难让人再空出多余思绪去想其他。
路炀沉吟片刻,难得主动松动:“忘了,回头请你吃饭。”
宋达立刻得寸进尺:“你再说一遍,我得录个音。”
“我挂了。”
“诶等等,怎么玩不起呢,”宋达不敢开玩笑了,终于切入正题:“我下午听老班说了,贺止休好像要出国……你俩是不是其实是因为这个吵架的?”
路炀一愣,没料到宋达居然会猜到这方面上。
但最重要的早已交代,其他细节也没必要在隐瞒。
他承认:“对。”
“那他真的要出国么?”宋达忧心忡忡地问。
路炀扫了眼水声四溢的浴室,方才的头悬梁锥刺股发言尚还历历在耳,他提前擅自做主:“不清楚。但应该不去了。”
宋达反应迅速,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你俩和好了?”
“嗯,”路炀淡淡道,“算是吧。”
宋达长长“哦——”了声,仿佛松了口气:“那就好,没事了就成。下午吓死我了,你俩突然就打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俩突然被雷劈坏了脑子,差点就打120了。”
“……”
这都什么破脑洞。
路炀额角青筋不自主蹦了下。
只听宋达又道:“不过既然是因为要出国留学才吵的架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异地恋是很苦,我懂。”
路炀不由眉梢一扬,心说你一个母胎单身狗什么时候还吃过异地恋的苦。
但这话他没问,毕竟说出口发小那颗十年如一日的少男心碎一地事小,以后隔二差五提出来幽怨一下就比较烦人了。
他意外的是其他:“为什么出国留学吵架你就放心了?”
“嗐,说明这是你俩对以后的选择出了矛盾呗。每个人谈恋爱都会有这种问题,说开解决问题就行了。”
宋达顿了顿,语气一改:“但如果是跟你下午说的那样,那就不成了,那这拳不仅你得挥,我也得不能忍。”
早在路炀选择从楼道跃下那一刻起,他就猜过,未来有天要是宋达知道他会分化成Omega是何反应。
震惊的、错愕的、呆愣的,甚至难以置信觉得他在说梦话,都有想过。
冷静接受的其实也有,但凭借多年相识,在冒出来的瞬间,便被路炀丢入反应概率最低的列表。
万万没想到,概率最低的反而成了真。
“为什么?”路炀少见地反问。
“这属于歧视问题了,我可不接受我的好朋友是这种肤浅的人,”宋达义正言辞道:“尤其是对我最好的铁子进行。”
路炀眉梢一扬:“你这意思是,我和贺止休你都脚踏两条船的当好朋友?”
“……”宋达没想过还能被这么反将一军,愣了足足片刻才草了声:“你他妈!非要在这里给我挖坑是不是?”
墙上秒针滴答转过,屋外暴雨似乎小了几分。
路炀捏着手机踱步到阳台前,夜色投掷在玻璃上,倒映出少年修长的身形,漂亮的面庞上显出一丝罕见地笑意。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分化成Omega。”稍许后,路炀主动开口提起。
宋达一顿,而后重重“嗐”了一声:
“确实,下午刚听你说的时候我都傻眼了,到第二节下课为止都才被姚天蓬掐回神。当然也好奇为什么,但世上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呢。你既然不说,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至于其他的,只要身体健康就行了。”
他顿了顿,忽而想到什么,立刻道:“这方面没出问题吧?”
“暂时还没有,”路炀不疾不徐道:“一千米跑赢你没什么太大问题。”
宋达:“……咱来这友谊的小帆船迟早得沉。”
路炀很轻地笑了下,他拉开门,冷风灌入,冰冷雨滴飘落在脸颊。
暴雨过后的淅淅沥沥总夹带着一股清浅的泥土青草腥。
“谢了,”良久后,路炀忽然冲着电话道。
宋达显然没料到这声道谢,愣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练滑板,非要跳起来从一米二长的石椅子上擦过去的事儿么?”
路炀顿了下,一时间
没想起来。
只听宋达继续说:“有次你爸信誓旦旦说你大功练成,成功从上头滑过去了,我不信,然后你俩非要我见证奇迹。为此咱俩还赌了一包跳跳糖,你赌能跳过去,我赌不可能。”
路炀想起来了。
那是小学一年级的事,基础动作基本吃透后,路炀终于背着他妈偷偷练更高难度的。
但有回不明缘由卡在一个不算简单,但也绝对不难的二重跳上,以至于他不服气死磕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春天的周末学会。
结果没见识的宋达总觉得这玩意儿难度太高,不相信,于是抓着路炀,非要让他跟自己赌一包跳跳糖。
路炀从小对赌约兴趣不大,但小孩儿胜负心也容易激,在百般刺激下,他还是应了。
哪知临到关头,草丛里突然跳出一只猫,眼见就要撞上,路炀避之不及,只得半途拐弯,被迫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景观丛里。
摔倒失败对路炀而言如家常便饭,但对那时的他来说,这种一头扎入景观丛里,还因为个子太矮被卡住的事情属实是头一回。
尤其身边还有其他人看着。
于是当下,路炀毫不意外就听见宋达在旁边笑得险些没喘上气。
哪知等他冻着脸一回头,却发现这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居然同样一头扎在隔壁的景观丛里。
路炀后来才知道,那时宋达是为了救猫,顺便防止他滑板撞上猫摔了,危机之下条件反射飞扑上前。
哪知猫反应比人快得多,他还没来得及抓住,猫咪应激之下,挥了他一巴掌便逃窜而出。
徒留他一人跟着路炀的步伐,齐齐扎进景观丛中。
“然后你成功输给了我一包跳跳糖!”宋达感慨道:“事到如今,我依然记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跳跳糖——胜利的味道真让人上瘾啊。”
“滚,”路炀面无表情道:“重来一回你自己也输了一包。”
宋达哼哼唧唧道:“嗨呀那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不要这么输不起,太不大气了,你看我输给你一包我说你什么了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包跳跳糖你应该没兑现给我吧?”路炀不紧不慢地揭穿。
宋达:“……”
“咳,那正好扯平了呗,”宋达理不直气也壮,“我记你一次究极出丑,你记我一次老赖,咱俩谁跟谁啊,是吧?”
路炀忍了忍,忽地失笑:“滚蛋,你才究极出丑。”
出乎意料的是宋达格外豁达道:
“出就出呗,反正那时候也只有你了,没有其他人,在好铁子的记忆里留下一两道不可磨灭的黑历史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然怎么能叫好铁子呢?”
路炀略略一顿。
身后的浴室水声停歇,淅沥小雨被小区路灯照明,在黑夜中仿佛一条条流窜却紧闭的丝线。
楼下不远处的小路上,有小孩举着伞争相攀比着彼此脚下的水谁溅的更高,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泥土青草香一如当年先后齐齐扎入景观丛出丑时,嗅见的气息所相同。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Beta还是Omega,还是Alpha,只要你是路炀,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铁子。”
喀啦一声脆响,宋达似乎推开了窗。
少年人的嗓音略粗,却并不粝,放轻音量不咋咋呼呼时,甚至还有些低沉。
他在呼啸而来的风与细雨中,由衷道:“没有之一的好朋友。”
远处小孩嬉笑远去,灯光拉出的长影也消失在远方。
路炀很轻地眨了下眼,收回目光,望向广袤无边的夜色。
“嗯,”
他眯起眼睛,轻笑着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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