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先让齐衡玉自己陷入了惊烁之中,而后才勾出了婉竹心底的疑惑。
她搁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计,起身走到了镶云石架子床旁,迎着齐衡玉探究的目光,稳着心神答道:“世子爷是个好人,好人该平平安安的。”
婉竹不知晓齐衡玉这话的用意,心里很是惴惴不安。
好在齐衡玉自己正懊恼于出口的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语,见婉竹坦坦荡荡,便竭力作出一副淡然清正的模样,只说道:“这只是小伤,不出几日功夫我便能痊愈,你不必担心。”
齐衡玉从前最不喜女子哭哭啼啼,如今也是这般。一想到这外室因为担心他的伤势而背着人偷偷哭了一场,他心里便极不痛快。
他想,兴许是他不愿与这外室有生子以外纠葛的缘故吧。
罢了,念在她昨夜替他止血的份上,便准允她私底下为他担心一回吧。
“是。”婉竹听罢便乖顺应下,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旧日里李氏养过的那只波斯猫,总在人前怯怯的,旁人高声说话都能吓跑了她。
齐衡玉敛回目光,阖着眼再度睡去。
*
翌日清晨。
鸟鸣声从半开的支摘窗内飘入明堂之内,拂进屋内的微风卷起翩飞的帘帐,盎然的绿意爬上树梢。
齐衡玉醒来后,望着窗内窗外这等闲适安宁的景色,心也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他躺在床榻上赏了一会儿景色,便听得外间响起一阵零碎的脚步声,声音刻意放轻了几分,要细细一听后才能将女子妙如莺啼的嗓音纳进耳中。
“静双说爷不爱吃甜食,把这白玉糕放远些吧。”婉竹生了一把恰似江南女子的吴侬软嗓,入耳时配着这等春和景明的景色,不禁让人生出了一腔“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叹惋。
齐衡玉也是这般。
这些年他疲于奔命,在玄鹰司过着夙兴夜寐的日子,甚少有闲下来领略静谧春光的时候,如今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寻到了由头好生躲躲懒了。
“姑娘亲手熬的旋覆花汤,也不知爷会不会喜欢?”芦秀年纪最小,说话时还染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婉竹朝她嫣然一笑,容碧夺过话头道
:“若爷不喜欢,便都给你这个馋嘴猫喝。”
芦秀听罢便赧然道:“奴婢有口福了。”
齐衡玉听着她们主仆说笑打骂,心中非但没有生出嫌恶厌烦之感,反而还在这闲云野鹤的景色之中体悟到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犹自出神时,婉竹已撩开内帘走进了里屋,隔着床帐与他漆色的眸子相撞。
便见她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朝着齐衡玉盈盈一礼道:“爷醒了。”
“扶我起身吧。”齐衡玉道。
不多时,静双也听到了声响走进了里屋,与婉竹一起搀扶着齐衡玉洗漱换衣。
齐衡玉坐在了梨花木桌旁的扶手椅里,他微微抬起右手,欲去拿眼前的旋覆花汤,静双连忙眼疾手快地替他舀了几勺,并道:“大夫说这汤能行气活血、通阳结散。”
这等季节并不盛产旋覆花,这一点还是从邓厨娘去岁里晒好的花干中挑件出来的,配着枸杞、红枣等物熬煮成旋覆花汤,益于齐衡玉养伤。
齐衡玉用左臂舀着汤喝了两口,入口只觉得甘甜清冽,没有药膳的苦涩钝气,便一股脑儿地将这旋覆花汤都喝了下去。
喝罢,他才状似疑惑地说了一句:“这汤做的很好,是厨娘的手艺?”
婉竹一动也不动地立在他身侧,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一般。
倒是静双瞥了眼婉竹淡然的神色,便也不敢贸贸然地插嘴回答。
“坐下。”齐衡玉见婉竹木讷地呆立在他身旁,旋即蹙起了眉,放沉了语调对她说:“你也用膳。”
婉竹这才敢坐下。
只是她仍是没有回答齐衡玉的问题。
齐衡玉瞥一眼婉竹,再瞥一眼沉默的静双,立时把语调放的更冷厉了两分,“都聋了不成?”
他此时并未发怒,不过是把平日里恫吓犯人们的手段用在了婉竹和静双身上罢了。
金玉、容碧等人俱屏气静息,婉竹的头也埋的更低了一些。
静双忙赔笑道:“不是厨娘,是姑娘做的。”
齐衡玉这才毫无遮掩地把目光放在婉竹身上,他眸色深许,说出口的话里辨不出喜怒,“你做的旋覆花汤滋味很好,怎得方才不应承下来?”
是太怯懦胆小,还是为了旁的算计?
并非是他敏感
多疑,而是这一切都来的太过凑巧。恰到好处的貌美外室,恰到好处的柔顺乖巧,恰到好处的刺杀,恰到好处的旋覆花汤,团团总总堆到一起,不得不让他生疑。
婉竹缓缓抬起眸子,直视着齐衡玉灼烫的、带着审视的目光,迫得她的嗓音止不住地发颤:“我怕爷觉得我别有用心,也怕做出来的汤水滋味不好。”
这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错来。
齐衡玉瞥一眼对坐之人,眼前的女子与他家三妹妹差不多的年纪,一双清浅澄澈的明眸,不谙世事、也不藏半分阴谋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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