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最爱的男友江暮漓死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死得不明不白。
最开始只是一块不大不小的腐斑,谁料没过多久就迅速扩散蔓延,侵蚀了整具身体。
见过被飞溅的火星燎烧到的纸吗?或是长出霉点的烂苹果。
就是那样遍体斑驳,百孔千疮。
医院最顶级的专家也爱莫能助,任何精密的仪器和昂贵的药物都起不到一丁点作用,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天地腐坏下去。
温衍也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
起初还怀揣希望,日复一日,逐渐绝望。最后只剩冰冷麻木,死沉死沉地压迫在胸腔。
江暮漓死的那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青年安静地倚靠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风景。阳光淡淡笼罩着他半边俊美的面孔,映照得嘴角笑意更柔和了几分。
“衍衍。”
听见江暮漓叫自己,温衍赶紧打起精神。
“我在呢。”
江暮漓转过头,另外半边脸早已溃烂,缠满一圈圈纱布,只隐约露出一只近盲的眼。
那轮空洞的眼珠深陷在黑红的烂肉里,仿佛随时会像一颗熟透的葡萄,“啪嗒”掉落下来。
谁能想到,虹城大学公认的校草,被许多人暗恋仰慕的太阳般的存在,如今竟会化身成一只噩梦中才有的怪物。
“给。”
江暮漓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朵粉白的小花。
“窗口飘落进来的,我觉得很美,想送给衍衍。”
温衍颤抖着接过,手指像被炭火烧灼。
僵死的心,再一次剧痛起来。
“乖,不哭。”江暮漓的声音倒是没变,还是那么沉悦动听。
“我怎么舍得离开衍衍。”
“除了衍衍身边,我哪儿都不会去。”
温衍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类似的话,江暮漓已经安慰过他无数遍了。
虽然江暮漓是病人,但从没有过半句抱怨,甚至都不会露出半点痛苦的样子。反而还和以前一样,处处体贴,照顾他的情绪。
愈是沉溺在爱里,愈是无法自拔,心如刀割。
“衍衍,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江暮漓柔声道。
温衍胸口一揪,不祥的阴云兜头罩下。
他有预感,江暮漓要交代的是遗愿。
在他们这段感情里,江暮漓永远在给予,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而他只知道肆无忌惮地享受江暮漓对自己的好。
这一回,就算江暮漓要他殉情,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江暮漓只向他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
“等我死后,把我带回南槐村,让我长眠在那片远离尘嚣的土地。”
温衍气息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含泪点头。
江暮漓笑了。
恍惚间,温衍又看见了以前的他,俊雅昳丽,高贵斯文,自带微妙的超越人类的耀眼感,符合自己所有对完美爱人的想象。
江暮漓握过温衍那双颤抖不已的手,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因暂时的失去而绝望。仅有一次的死亡和我们能获得的幸福相比,将不值一提。”
温衍懵然,随即下颌被轻轻捏住,江暮漓倾身过来,深深地吻他。
这是一枚伴随着死亡的吻。
一股冰凉的寒意直透温衍的心脏,随即化作暖流传遍全身。
如此漫长,又是那么刻骨铭心。
“记住,我的灵魂将永远与你同在,衍衍。”
温衍双眼紧闭,泪珠滑落。
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无比尖锐的破碎声音。
那是他的心,在痛失至爱之后,迸裂发出的凄然悲鸣。
静谧黄昏洒下幽冷帷帐,盘山公路连绵逶迤,缠绕重峦叠嶂。
漆黑的灵车无声疾驰,开往南槐村的方向。
温衍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他真的太累了,江暮漓在虹城无亲无眷,死后诸事都由他一手料理。这些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直以来,江暮漓就像他的精神支柱。江暮漓不在了,他也要垮了。
但他不能崩溃。
他必须实现江暮漓的遗愿,送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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