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裂缝数目变多,对你们四方盟并不全是好处。”祝灵犀扶着不断震动的桌角,额角的流海微微晃动,她冷静地说,“当虚空裂缝数量增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银脊舰船的规格要求极大,造价将会变成天文数字,普通修士再也负担不起船票,航行的需求降低,界域之间航行将会变成富裕修士的特权。”
也许提高船票的价格也能赚到相同的钱,但四方盟并不是只做银脊舰船的生意——
“你们不要和其他四域的修士做买卖了吗?”祝灵犀反问。
银脊舰船的生意再好,能吃上这碗饭的人就这么多,别人尚且不提,富泱这种业务繁多,到处找客户的修士,在五域之间不相通之后,受到的打击最大。
富泱自己就是她所说的被影响最大的那类人,却没一点恼意,反而朝她笑了一笑,“你说的在理,再对也没有了。”
祝灵犀看着他平静的笑容,说不下去了:富泱当然能看明白这背后的利弊,但看明白了就有用吗?
他们还太弱小,也太无能为力,又恰恰好从什么都不懂的稚童长大,看清这世间南来北往的熙熙攘攘,背后全是追名逐利。
但看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祝大师,”从碧峡的比试后,富泱总叫她“祝大师”,有时轻快玩笑,有时真心随性,这回叫得很平和,像是故意用玩笑来冲淡他太过严肃的话语,“你们上清宗的经义不信,但我们望舒域的修士都知道:这世上最难销磨的,唯有利益和欲望。”
祝灵犀拧着眉头,既明白也不明白。
这和她平生所学背道而驰,上清宗修士用尽一生,只为清修苦守,放下三千妄念。
“倘若一时做不到,就用十年、百年、一世去践行它,改变它。”她句句认真地说,“你我不会永远弱小的,总有一天,伸手也能撬动人间。”
富泱很短暂地笑了一下。
他摇摇头,没有接话,转过头,朝正扒着狭小窗台看个不停的申少扬吆喝一声,“申老板,看什么呢?”
申少扬没回头,只有懵然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那只元婴妖兽好像在保护舰船诶——怎么又和守船的前辈打起来了?”
船舱里的三人蓦然抬起头。
*
甲板上,曲砚浓皱着眉,微微倾身,支在栏杆上,向船外晦暗的海天望去。
此处距离玄霖域很近,论理说青穹屏障也能提供一定的庇护,这里应当能比先前的路途更安宁太平,没道理遇见地级以上的虚空裂缝。
至少,在距离山海域同等距离的海域上,不会出现这种程度的裂缝。
除非……
她合拢十指,轻轻拨弄那枚漆黑的戒指,感受着戒指边缘一阵一阵的灼烫,倏忽想起几个月前,她从不冻海上垂钓归来的那一天,卫芳衡对她说,夏枕玉来过知妄宫。
夏枕玉说,近年来五域地脉浮动,山河必有大动荡,恐怕有灾祸将起。
当时她就想不通,夏枕玉一年到头庄周梦蝶,不知究竟能有几日醒,到底是怎么看出山海动荡、灾祸将起的?
除非,夏枕玉不需要看。
青穹屏障是曲砚浓亲手所设,由三个化神修士一起维持,千年来不曾凋败残破,维护了五域安定。倘若其中有任何一人收了手,又或者力不从心,便会令青穹屏障逐渐残破,效力大减。
夏枕玉确实不需要花费时间去观察这五域一点一滴的变化,也不用从山河湖海的动向里分析五域的未来。
她只需要看着自己。
曲砚浓低下头,神色复杂地望着手中的戒指。
夏枕玉看到了自己的下坠,她呢?
总有一日,永不坠落的太阳,也会沉入幽邃深海,带着这残破的世界在毁灭里沉眠。
这支离破碎的破包袱,修修补补拼拼凑凑,却终要走到分崩离析。
她现在或许有一点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远处的喧嚣里,娃娃脸少女清脆的声音穿过雷鸣和潮水,焦切地大喊:“长亭,回来——”:,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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