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逸歌上课也颇具大学老师的风范,只管自己讲述,绝不互动,也不提问,能学多少,全看学生们的自驱力。
平心而论,王逸歌讲的极好。
不愧是对商业类型片最具有把控能力的导演,先从故事讲起,深入浅出。
其实这世间所有的故事都万变不离其宗,有一个大致的模板。
所有的商业类型电影也离不开三幕式的结构,第一幕铺垫,第二幕发展,第三幕结尾。
而将故事塞入这三幕中,则有以时间为计数单位的十五个节拍。
第一幕要完成开场、主题呈现、铺垫、催化剂、争论、出发。
第二幕要完成B故事、游戏时间、伪胜利、反派逼近、一败涂地、灵魂暗夜。
第三幕要完成转机、结局和终场。
七天的课程里,王逸歌将十五个节拍掰开揉碎了细细讲述,将每一步导演的侧重点也都融入其中。
可以说,王逸歌的这一套,就是所有商业类型片的金科玉律。
结构是王逸歌认为商业片最重要的东西。
照着这种结构拍,哪怕不出彩,也决不会出什么大错。
乔翼桥只觉得受益匪浅。
这就是能赚钱的简易流程。
而周融的课,听者寥寥,与王逸歌的上课模式也大相径庭。
第一节课,周融讲的是诗歌,让学生们选择自己最喜爱的诗歌进行分享和分析。
第二节课,周融带大家来到了草坪,和自然接近。
第三节课,地点则是来到了接头,每个人发了一部相机,随机拍摄……
七天的课程,每天上课的人数肉眼可见的减少,到了最后一节课,只剩下了乔翼桥他们七位。
因为没人能明白周融到底在教些什么。
乔翼桥却从其中咂摸出了一点滋味。
如果说王逸歌教的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结构,那么
周融教的就是这个“万变”
。
他主张打破常规,形成自己的风格和特长,用真情实感打动观众。
这是一条险路,可以说是周融本人也没摸到必胜的准则。
但他就像是《死亡诗社》中的基汀老师一样,希望带着大家释放自我,找到自己的路。
这和王逸歌所讲的几乎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乔翼桥难免将两位老师对比起来。
他忽然发现,虽然王逸歌的作品更多,每年都有,但要让他选其中的名场面,却有点选不出来。
反而是周融的作品,虽然不多,但几乎每个主角他都有印象,剧情虽然经常有离谱和跳脱之处,但反而正是这些桥段,让乔翼桥记忆深刻。
一个四平八稳,赚的盆满钵满。
一个光怪陆离,商业表现不佳。
乔翼桥扪心自问,如果抛开现实,他最想成为哪个?
但身旁坐着的六个坏蛋让他没法抛开现实,所以,他一时也没有答案。
最后一节课上完,就到了最后一天。
除了盛大晚宴之外,还有个班主任一对一谈话的环节。
雏鸟计划为了彰显自己国内第一影视大赛的地位,自助晚宴可以说是华丽之极,什么山珍海味都有,甚至还有几位师傅,在现场包着寿司、煎烤着牛排。
不过,尽管这样,所有参赛选手还是都在自助晚宴上收着吃,等待被班主任叫号。
乔翼桥也不例外。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把六位小弟都塞进来了,让他们吃个痛快。
所以,现场的近百号人,就看着六位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家伙在风卷残云,疯狂咽口水。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看别人吃饭,比自己亲自吃还香。
等了半天,王逸歌终于叫到了乔翼桥,乔翼桥赶紧走到了小房间之中。
乔翼桥本来已经想好了怎么在最后为自己拉一下票,但没想到,王逸歌上来就是一句:“我最后是不会选你的。”
乔翼桥一肚子的话就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憋死了。
“不是说你不好,但你不是我需要的人,我看了你的短片,个人风格实在是太强了,我控制不了你,也帮不到你,”王逸歌这话说得十分坦诚,“在某些方面,你完全不成熟,显然没经过专业训练,但在某些方面,你成熟的可怕,甚至远胜于我。”
乔翼桥听完,心也凉了。
难道自己已经被迫被归类于不卖座的导演之一了吗?
“这条路上没人能帮你,我想就连周融也不行,”王逸歌最后说道,“你得靠自己了。”
直到走出房间,乔翼桥都还觉得很恍惚。
其实他根本不明白个人风格是什么,只是按照自己想拍的去拍,难道有错吗?
没想到,还没回到晚宴大厅,他就碰到了吴宫。
吴宫见乔翼桥这样,便笑笑:“碰钉子了吧?”
乔翼桥没回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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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祝你成为第二个王导吧。”
乔翼桥缓缓道。
吴宫显然是想趁机再舔一下王导,显示自己太子党的优越地位,但被乔翼桥这么一说,不太爽。
“你得听话,我看你是不守规矩太久了,整个人都肆意妄为的,”吴宫不满道,“咱们按部就班走才不会出错。”
乔翼桥摇摇头,没说话。
“诶,《针行者》虽然我输了,但你要是这样,信不信五年之后,我会比你强得多?”
吴宫朝着乔翼桥的背影喊道。
乔翼桥依然没说话。
他不爱呈这种口舌之快。
但吴宫不依不饶:“我就看你下一步作品怎么样,第一部导演作品才见真章呢!我要是拍不过你,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乔翼桥就在吴宫的呐喊中回到了宴会厅。
六个人虽然一直在吃,但也盯着呢,此刻看到乔翼桥心思沉沉,谁也不敢上去说话。
但没想到周融走到了宴会厅。
“我这边没几个人,完事的快,没想到你也这么快完事儿了,”周融故作轻松道,“王逸歌不想选你吧?”
乔翼桥闷闷点头:“嗯。”
周融凑近:“那你要不要来我这儿?”
还不等乔翼桥回答,周融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想做的,是带着华国电影往前走一步,我之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你能理解吗?”
乔翼桥一想,发现还真是。
不过是拍地下电影,还是挑战不同的题材,周融确实是在领先华国电影时代的努力。
“我老了,自己摸索不动了。我接下来要去欧洲各个制片厂学习五年,想学一下他们的那一套,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然后我们回来,把科幻作品做好。”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邀请。
欧洲绝对代表了当今世界最先进的电影审美体系。
但听到周融这么说,乔翼桥又不免觉得伤感。
他终究还是没能探索出一条属于华国电影自己的道路。
可是,那是欧洲。
周融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欧洲就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
“不过,你要想好,选我也要付出代价,我只能带你一个人去,你这能和你这帮好朋友说拜拜了,而且我也不保证能学有所成。”
这话让乔翼桥陷入沉思。
他抬头,看向假装在埋头吃饭,实则随时注意着自己状态的六人。
他们每个人的口袋都鼓鼓囊囊的。
不需要解释,乔翼桥也知道他们来之前带了饭盒,想把好吃的带回去,给帮里的兄弟们尝尝。
周围人不时露出对他们鄙夷的眼神。
乔翼桥却忽然笑了一下。
() 他们这一群人,就是最土生土长的泥腿子,如果不是侥幸相遇,凑到一起,恐怕都是社会的最底层。
但无论怎么样。
他还是想和这帮人凑在一起。
他和周融终究不是一路人。
周融靠着厚实的家底,可以拍着一部部不卖座的电影,可以风花雪月的去欧洲学习,可以试着把华国影视行业往前拽一拽。
但他呢?
乔翼桥知道,自己做电影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养活这帮小弟。
在此基础上,他也不愿意委屈自己,还是会有自己的表达。
那毕竟是他的作品,甚至可以说,他不是科班出身,不知道该如何完全放弃自我表达拍出完美的流水线商品。
所以。
去他的王逸歌,去他的金科玉律,去他的周融,去他的欧洲。
他注定被迫走上一条与所有电影人都不同的道路。
他不是雏鸟,而是一只鬣狗。
一只贪心的鬣狗。
什么商业,什么自我表达。
他都要。
这才是他,内心里最野的那一层。
如果不是有这点“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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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答案似乎在周融意料之中:“我猜到就是这样,你注定不是王逸歌,也不是我,那么,你加油吧。”
“五年之后,让我们也比比,谁更成功,”周融说着,掏出一个硬盘,“这是我过去三十年每晚写的日记,里面有我成功或是失败的一切记载,你要是想看就看看,或许能帮到你。”
一晚上,有了两个五年之约。
他欣然应战。
“多谢。”
乔翼桥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对周融鞠了一躬。
然后,他走到小弟们的身边,朝他们笑笑。
“兄弟们,我们回家。”
……
第二天的颁奖典礼乔翼桥没有出席。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选择自己。
王逸歌最终选择了吴宫,而周融也选了一位看上去很好玩的导演。
剩余的三位导师虽然说是要扶持新人,但最终选出来,还都是科班出身的学生。
这些是乔翼桥从新闻上看到的。
虽然有一份雄心壮志,但乔翼桥确实感到有些无从下手。
幸好,屠愈的电话及时打到了。
“喂,乔导,最近有空吗?”屠愈问,“我们有个故事,但剧本开发一直卡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看看。”
“我看了你的红气球短片,真的很不错,所以才想问问你。”
“哦对了,我们这个项目,是一部正经的大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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